林默正蹲在旧车床旁,手里的扳手转得飞快,额角渗着细汗。周砚端来一盆清水,放在旁边的木凳上:“歇会儿吧,看你这汗流的。”
他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把脸,笑了笑:“快好了,就差最后一枚齿轮。”目光扫过工作台时,突然顿住——工具箱最上层的格子里,露出个暗红色的布角,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
“那是什么?”周砚也看见了,伸手把布包抽了出来。布包不大,用粗麻绳系着,上面绣着朵半开的梅花,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像是初学者的手艺。
林默的眼神柔和下来:“这是我妈以前的针线包。”解开绳结,里面裹着的不是针线,而是个巴掌大的木匣子,匣子上刻着“默”字,和那枚铜书签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这是……”周砚刚要伸手,又缩了回去,怕碰坏了。
林默把木匣捧在手里,指尖摩挲着匣盖:“小时候总见她把这个藏在衣柜最深处,说等我长大再给我。后来她走得急,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个。”轻轻一掰,匣盖“啪”地弹开,里面铺着层绒布,放着三样东西。
最上面是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年轻女人抱着个小男孩,坐在老槐树下,女人手里拿着个齿轮模型,正往男孩手里塞。“这是我三岁生日那天拍的,我妈说,那天她刚从厂里领了新做的齿轮样品,就急着回家给我当玩具。”林默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照片里的人。
绒布下面压着张纸条,字迹娟秀,是他母亲的笔迹:“齿轮要咬合得紧,日子才过得稳。要是累了,就看看匣子里的弹簧,它弯了能弹回来,人也一样。”
纸条底下,果然躺着根银色的弹簧,看着有些年头了,却依旧弹性十足。林默捏起弹簧,轻轻一压,它“嗖”地弹了回去,带着细微的震颤。“她总说我性子倔,像根直愣愣的铁条,不如弹簧能屈能伸。”
周砚拿起照片,指着女人身后的厂房:“这背景看着像老钟厂的车间?”
“嗯,她以前是厂里的绘图员,我爸负责锻造,两人就是在车间认识的。”林默笑着说,“我爸总说,当年追我妈时,每天偷偷给她的绘图板上放块新磨的齿轮,磨得光溜溜的,怕划到她的手。”
他从匣子里又摸出个小东西——是枚用红绳系着的齿轮吊坠,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齿牙打磨得圆润光滑。“这个是我小学弄丢的,当时哭了好几天,我妈说‘丢了就丢了,回头让你爸再打一个’,没想到她一直收着。”吊坠背面刻着个小小的“安”字,是他的小名。
周砚看着他手里的吊坠,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昨天清理仓库时,发现个旧文件袋,上面写着‘林工家属’,说不定是你爸妈留下的。”说着转身跑了出去,没多久抱着个牛皮纸袋回来。
袋子里装着几本工作笔记,还有张泛黄的设计图。图纸上画着座精巧的齿轮钟,钟摆处标着行小字:“给默儿的十八岁礼物”,日期正是林默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周。
“这钟……”林默的手指抚过图纸,眼眶有点发热,“我妈总说要和我爸一起做,后来……”
“现在做也不晚啊。”周砚拍了拍他的肩膀,“车床不是快修好了吗?正好派上用场。”
林默抬头,对上周砚明亮的眼睛,突然笑了。他把木匣小心地放回工具箱,弹簧被他别在了胸前的口袋里,吊坠则系在手腕上。“走,先把车床修好。等修好了,咱们就照着图纸,把这钟做出来。”
旧车床的齿轮重新转了起来,发出均匀的“咔嗒”声。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木匣上,那朵歪歪扭扭的梅花,像是突然舒展了花瓣,在光里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