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梨树叶上打了个滚,坠落在玄影的竹笛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阿夜握着那柄“伴风”木剑,站在祠堂前的空地上,狼头剑柄被他攥得微微发热。黑风趴在旁边的草地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像是在打节拍。
“手腕再沉点,”玄影吹了声短促的笛音,示意他停下,“剑是护着自己的,不是举着好看的。你看——”他接过木剑,手腕轻转,剑尖在晨光里划出道圆弧,既没扬起尘土,也没带起风声,却稳稳地停在离黑风鼻尖寸许的地方,“这样才叫‘收’,比乱挥省力,还管用。”
阿夜抿着嘴,学着他的样子转动手腕,木剑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捡,耳根红得像被朝阳染过:“我……我以前只拿过骨矛,没碰过这么轻的东西。”
丫丫端着碗蜂蜜水走过来,蹲下身帮他把木剑捡起来,用布擦去上面的草屑:“别急呀,周砚哥第一次握弓时,箭都射到自己脚边了。”她把蜂蜜水递过去,“喝点甜的,手就不抖了。”
阿夜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蜂蜜水带着股玉兰花香,是丫丫用花瓣泡的,甜得很清润。他偷偷看了眼玄影,见对方正低头用笛尾在地上画剑谱,竹笛的影子在泥土上弯出柔和的弧度,像条游弋的鱼。
“玄影哥,”他突然开口,“你笛子吹得真好,比族里的骨哨好听。”
玄影的笔尖顿了顿,抬头时眼里带着笑意:“等你学会这套‘护风剑’,我教你吹笛子。”他指着地上的剑谱,“你看这七式,其实就是笛子的七个音,‘哆’是刺,‘来’是劈,‘咪’是挡……练熟了,出剑就像哼曲子,自然得很。”
周砚扛着修好的星轨仪从谷外回来,仪器的铜盘上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碎光。“阿夜,试试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铜哨,哨身上刻着魔族的星铁花纹,“这是用你给的那块星铁边角料做的,吹起来比竹笛亮。”
阿夜接过铜哨,放在唇边试了试,尖锐的哨音刺破晨雾,惊得梨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黑风立刻支棱起耳朵,对着天空低吼两声,像是在回应。
“不错啊,”周砚拍着他的肩膀笑,“比林默第一次吹哨强多了,他当年把哨子吞进去半块,卡得直翻白眼。”
林默恰好从祠堂出来,手里拿着那本“守石人新记”,闻言无奈地摇头:“又翻旧账。”他把本子往阿夜面前一递,“看,周砚把你学剑的样子画下来了。”
纸上是幅简笔画:阿夜举着木剑,身子歪歪扭扭,旁边的黑风正用爪子扒他的裤腿,玄影站在对面,手里的竹笛斜斜指着地面,像根教鞭。画旁写着:“阿夜学剑第三天,剑没学会,先跟黑风玩了半时辰。”
阿夜看着画,突然“噗嗤”笑出声,这是他来落星谷后第一次笑,像冰融雪化,眼里的怯懦散了大半。“黑风昨天偷了丫丫姐的桂花糕,藏在石头底下,被我找到了。”他指着画里的狼,“它就是想让我分它点。”
众人都笑起来,笑声惊动了院角的玉兰花,又一朵花瓣悠悠落下,正好落在“守石人新记”的纸页上。林默合上本子时,指尖在封面的“新”字上顿了顿——这字是玄影写的,笔画里带着星铁的硬,又透着玉兰花的软,像极了此刻的落星谷。
午后的阳光暖得像块融化的金子,阿夜已经能把“护风剑”的前三式练得有模有样了。玄影坐在梨树下吹笛,笛音顺着谷风飘出去,混着阿夜的铜哨声,还有黑风偶尔的低吼,在落星谷里织成张温柔的网。
陈长老拄着拐杖站在祠堂门口,看着空地上练剑的身影,突然叹了口气:“当年我要是像玄影这样,早点把剑换成笛子,或许……”
“长老,”林默递过杯热茶,“过去的事,就像这茶沫,总得沉下去才好喝。”他指着阿夜腰间的“落星谷”令牌,阳光照在上面,与阿夜脖子上挂着的魔族黑曜石交相辉映,“您看,他们这代人,已经把令牌和石头戴在一起了。”
陈长老看着那两块交叠的信物,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好,好啊……我这把老骨头,总算没白等。”
傍晚收剑时,阿夜突然举起木剑,对着夕阳练了套完整的“护风剑”。虽然动作还有些生涩,却比早上稳了太多,尤其是最后收势时,剑尖斜指地面,恰好与玄影笛尾的影子重合,像两道交错的光。
“成了!”周砚第一个鼓掌,手里的星轨仪都差点晃掉,“明天教你射箭?我的断栏弓刚好能调短点。”
阿夜用力点头,铜哨在胸前晃悠,发出细碎的响声。黑风绕着他转了三圈,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花。
玄影收起竹笛,看着天边的晚霞,突然觉得这谷里的风都变了味道——以前总带着点警惕的凉,现在却裹着桂花的甜、玉兰的香,还有铜哨与竹笛的和声,暖得让人想哼起歌来。
“走了,”他朝众人喊,“丫丫的桂花糕该出锅了,去晚了可就没了。”
阿夜拎着木剑跟在后面,黑风叼着他的衣角,像个尽职的护卫。祠堂的灯火在暮色里亮起来,映着院角的玉兰花,也映着几个越走越近的影子。玄影知道,等明天太阳升起,他要教阿夜吹那支混着风声与狼嚎的新调子,还要告诉这孩子:剑是用来护着心里的光,而不是挡住别人的路。
就像此刻,梨树上的竹笛还在轻轻晃动,笛孔里钻出的风,带着两族孩子的笑声,在落星谷的夜色里,走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