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管事偷取“星辉粉”后的几日,工坊内表面风平浪静。李四依旧“兢兢业业”地织造着那批特供“秋水缎”,孙管事也仿佛无事发生,照常处理采买事宜,只是眼神深处偶尔掠过一丝焦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沈清弦依旧每日到工坊,看似专注于督造特供缎,实则通过青黛和暗中活动的听风阁成员,密切关注着孙管事、李四以及陆明远暗中排查出的那几个可疑匠人的一举一动。她体内那洼灵蕴露带来的那丝不协调感并未消失,反而随着时间推移,隐隐有些加重,这让她更加确信,对方必有后手。
萧执则坐镇别院,统筹全局。金陵韩冲、苏万程那边的消息,杭州工坊的动向,以及跟踪那名信使的听风阁暗探传回的信息,都需经由他这里汇总研判。
这日午后,萧执正在书房处理信件,巽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脸色比平日更显凝重。
“王爷,金陵急信!”巽风呈上一封带有特殊火漆印记的密信,“跟踪信使的‘灰隼’传回的,用了最快的信鸽。”
萧执神色一凛,迅速拆开信件。信上的内容让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也骤然变得冰冷锐利。
恰在此时,沈清弦也从工坊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疲惫。见到萧执的神色,她心下一沉:“执之,出了何事?”
萧执将密信递给她,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我们都被耍了!”
沈清弦接过信,快速浏览,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
信是跟踪信使的暗探“灰隼”写的。上面汇报,那名信使确实一路疾驰赶往金陵,但在进入金陵地界前,于一个名为“清水镇”的地方停留歇脚。就在那里,信使并未将那个装有“星辉粉”样本的瓷瓶交给任何人,而是……在镇外的一处荒僻河滩,将其彻底碾碎,撒入了河中!
随后,信使便调转方向,并未进入金陵城,而是绕道返回杭州!
“他根本没有打算把样本送去金陵!”沈清弦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发白,“这是个幌子!魏谦根本不在意‘星辉粉’是什么,他早就知道那是假的,或者他另有渠道得知真正的信息!”
萧执眸中寒光闪烁:“没错。他让孙管事偷取样本,或许只是为了确认我们是否真的在使用某种‘特殊原料’,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试探,试探我们是否在设局,试探我们监控的严密程度!”
沈清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运转:“如果这是个幌子,那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让孙管事暴露?还是说……他们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传递信息的方式?或者,他们想在工坊里做一件不需要‘星辉粉’样本也能完成的事情?”
她猛地抬头,看向萧执:“李四!那批特供‘秋水缎’!”
萧执瞬间明了:“他们想在那批货上做手脚!而且是很隐蔽、不需要外部指令也能完成的手脚!”
“必须立刻阻止!”沈清弦急道,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萧执拉住她,眼神深沉,“现在去阻止,最多只能抓住李四一个人,揪不出他背后的指使,也动不了魏谦分毫。而且,会打草惊蛇,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识破了信使的幌子。”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破坏那批货?虽然‘星辉粉’是假的,但那批丝料是实打实的好东西,织造也耗费了大量人工!”沈清弦蹙眉。
萧执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让他们做!”
“什么?”沈清弦一愣。
“既然他们想破坏,就让他们破坏。”萧执语气冷冽,“我们要的,是人赃并获,是铁证如山!不仅要抓住动手的李四,还要抓住给他指令、与他接头的所有人!更要借此机会,弄清楚他们究竟想用什么方法破坏,这种方法是否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隐患!”
他看向沈清弦,目光灼灼:“清弦,我们需要确切的证据。那批缎子……若他们动了手脚,你能看出端倪吗?无需看清过程,只需判断结果。”
沈清弦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利用这批货作为诱饵,钓出更大的鱼。而这最终鉴定真伪、锁定证据的关键一环,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洼灵蕴露。动用“破障”能力追溯画面、看清过程消耗巨大,但若只是针对已成事实的物体,分析其成分、判断是否存在异常添加物……这属于“破障”能力中对“物”的基础应用,虽然也会消耗心神,但远不如追溯那么严重。
“可以。”沈清弦下定决心,“只要他们动了手脚,留下了异常物质,我就能找出来。但需要接触实物。”
“好!”萧执握紧她的手,“我会让墨羽和听风阁的人十二个时辰盯死李四,他任何微小的异动都不会放过。一旦他完成手脚,我们立刻就能知道。届时,你便以巡查的名义过去,当场验看!”
计划定下,气氛却更加紧张。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对沈清弦能力和他们判断力的极致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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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工坊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李四织造的速度似乎放慢了些,更加“精益求精”,但暗中监视的墨羽回报,他偶尔会趁着无人注意,指尖极其隐蔽地在织好的部分缎子背面,用某种无色无味的液体涂抹极小的区域,手法快得几乎看不清。
沈清弦得到消息,心知对方已经开始动手。她强忍着立刻冲过去的冲动,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终于,在第二日下午,墨羽传来消息:李四刚刚完成了对最后一匹特供“秋水缎”的“处理”,正在做最后的整理,似乎准备收工。
就是现在!
沈清弦立刻起身,对青黛道:“随我去织造坊看看进度。”
她带着青黛,看似从容,脚步却比平日稍快,径直走向李四工作的区域。
李四刚将织好的缎子从机上取下,正准备放入专用的锦盒,见到沈清弦过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强自镇定地行礼:“小人参见王妃。”
沈清弦目光扫过那匹在光线下流转着细碎“星辉”的缎子,表面看起来完美无瑕。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缎面,尤其是在墨羽提到的几个可疑区域稍作停留。
与此同时,她悄然调动破障能力,一丝微弱的、专注于成分分析的能量顺着指尖探出,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感知着丝线最细微的构成。
一瞬间,她感到些许精神上的疲惫,但尚可忍受。而在她的感知中,那华丽的缎面之下,有几处区域的丝线纤维上,附着了一种极其微量的、非丝线本身应有的阴寒物质!这物质性质奇特,本身稳定,但若遇到潮湿环境或特定温度,便会缓慢释放出一种腐蚀性的成分,逐渐破坏丝线的韧性!
好歹毒的手段!这并非立刻显现的破坏,而是埋下隐患,让这批货在交付后、甚至在运输途中或客户使用一段时间后才出问题,届时追查起来极为困难,还能重创安王府货品的信誉!
沈清弦压下心中的寒意,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冷凝,她收回手,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四:“李四,这匹缎子……你做了什么?”
李四浑身一僵,脸色瞬间煞白:“王……王妃何出此言?这缎子小人精心织造,绝无问题!”
“绝无问题?”沈清弦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那为何本妃察觉,这几处地方的丝线,内含不应有的蚀丝之药?”她精准地报出了那几处被动了手脚的区域。
李四如遭雷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无法理解,王妃是如何发现的?他用的药无色无味,融入丝线后根本无从分辨!
就在这时,早已守在附近的护卫在萧执的示意下迅速上前,一把将李四制住。
“搜!”萧执冷声下令。
护卫立刻从李四身上搜出了那个用来涂抹药液的小巧犀角瓶,里面还有少许残留。
人赃并获!
工坊内的其他工匠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边。
沈清弦强撑着那阵阵袭来的疲惫感,对闻讯赶来的陆明远(他伤势未愈,但已能勉强行走)吩咐道:“陆管事,立刻将这批特供‘秋水缎’单独封存,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触碰!另外,工坊内所有与李四有过密切接触的人,全部暂时隔离看管!”
“是!王妃!”陆明远心中骇然,立刻领命而去,看向沈清弦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王妃竟然有如此神乎其技的辨物之能!
萧执走到沈清弦身边,敏锐地察觉到她眉宇间的倦色,立刻伸手扶住她的手臂,低声道:“还好吗?”
沈清弦借着他的力道站稳,轻轻摇了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无妨,只是有些精神不济,休息一下便好。”
萧执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即化为更冷的厉色,看向面如死灰的李四:“带下去,严加审问!本王倒要看看,是谁指使你在王府的工坊内行此龌龊之事!”
李四被拖了下去,工坊内一片肃杀。几乎同时,有护卫来报,孙管事在得知李四被抓后,试图从工坊后门溜走,已被埋伏的听风阁人员擒获!
计划成功,内鬼接连落网。但萧执和沈清弦都知道,这仅仅是斩断了伸向工坊的几只手,背后的指使者尚未完全浮出水面。而沈清弦为锁定证据所付出的心神消耗,也让萧执心中揪紧。这场暗中的较量,进入了更激烈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