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的三路并进之策,如同三支离弦的利箭,裹挟着雷霆之势,射向盘踞在东南的庞大阴影。萧执那份证据确凿、条理清晰的密奏,由听风阁最顶尖的好手八百里加急,秘密送往京城,直呈御前。与此同时,关于郑氏海商勾结海盗、贩卖毒物的种种“劣迹”,经过墨韵斋精心炮制,如同长了翅膀般,在东南沿海的士林清议与商界茶肆间悄然流传开来,引得人心浮动,议论纷纷。
效果立竿见影。
首先是驿馆方面。原本因“闭门思过”而显得格外安静的靖南王驻地,近几日气氛明显变得更加诡谲。出入的人员越发稀少,但留下的皆是心腹死士,戒备森严到了极点。听风阁的监视回报,公孙明曾数次秘密外出,虽极力掩饰行踪,但方向皆指向城外几处隐秘的庄园和码头,似乎在紧急布置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准备断尾求生的仓促与决绝。
这日傍晚,萧执刚从城外军营巡视回来,盔甲未卸,便召了墨羽到书房问话。
“驿馆那边有何新动静?”他一边解下佩剑递给亲卫,一边沉声问道。
墨羽神色凝重:“回王爷,公孙明一个时辰前回来,之后驿馆内便有轻微的焚烧纸张的气味传出,持续了约一刻钟。我们的人设法靠近,在他们倾倒的灰烬中,发现了未燃尽的账目碎片和……带有靖南王府暗记的信笺边角。”
“销毁证据?”萧执冷笑,“看来,他们是收到风声,知道大势已去了。”
“另外,”墨羽压低声音,“我们在监视中发现,靖南王身边那个从不离身的老太监,昨日傍晚曾试图悄悄离开驿馆,被我们的人拦了回去。他身上搜出了一封……写给宫里某位老太妃的密信,内容语焉不详,多是问候,但夹了一片晒干的、罕见的紫色灵芝瓣。”
紫色灵芝?沈清弦正端了参汤进来,闻言心中一动。她体内灵蕴露对天地灵物感知敏锐,那紫色灵芝绝非寻常之物,只怕是某种传递隐秘信息的信物。她将参汤放在萧执手边,轻声道:“那位老太妃,听闻早年曾对靖南王有抚育之恩?”
萧执眸光一凛,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他想走内宫的路子,向皇兄求情?或是……混淆视听?”他看向墨羽,“信扣下了?”
“是,已按王爷先前吩咐,所有试图外传的信件,一律截留,内容抄录后,原件或销毁或替换。”
“做得很好。”萧执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垂死挣扎。”
而东南沿海的郑氏家族,此刻更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内乱之中。墨韵斋散播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其中甚至包含了几桩极为隐秘、只有郑氏核心层才知晓的、与海盗分赃不均引发的火并事件细节。这精准的“爆料”瞬间击溃了郑氏内部脆弱的信任,几个早就对家主独断专行、分配不公心存不满的旁支长老率先发难,联合了一批受损的中小股东,要求家主郑魁给出解释,并公开账目。
更雪上加霜的是,由柳文轩牵头、以江南商会名义发布的《东南海商诚信经营公约》,得到了泉州、福州等地多家与郑氏素有龃龉或渴望取而代之的商号积极响应。他们联合起来,开始抵制郑氏的货物,抢夺其客户,甚至向官府联名举报郑氏走私、偷漏税等不法行径。郑氏庞大的商业帝国,一时间风雨飘摇,各地分号告急文书如同雪片般飞向泉州本家。
“王爷,夫人,”俞文渊拿着刚收到的飞鸽传书,脸上带着一丝快意,“泉州传来消息,郑氏内部已彻底分裂,二房和三房的人联合起来,软禁了家主郑魁,正在清查账目,争夺控制权。郑家……完了!”
这个消息,无疑斩断了靖南王在东南最得力的财源与臂助!
萧执与沈清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大局将定的了然。然而,越是接近胜利,越不能有丝毫松懈。
“靖南王经营多年,暗桩绝不止郑氏一处。”沈清弦冷静地提醒,“他在朝中、在军中,必然还有隐藏的力量。如今他成困兽,更要防他狗急跳墙,尤其是……”她目光微凝,“他对陛下不利。”
萧执神色一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我已密令听风阁,加派人手盯着所有可能与靖南王有牵连的京官和武将,尤其是禁军和京畿大营的人。皇兄身边,亦有可靠之人护卫。”
正在这时,书房外传来通传,竟是宫里的天使到了,宣旨让靖南王明日午时于驿馆接旨!
终于来了!皇帝的决定已然做出!
萧执与沈清弦立刻更衣,准备迎接天使,安排相关事宜。整个安王府别院,乃至整个金陵官场,都因这道突如其来的旨意而暗流汹涌。所有人都明白,这道圣旨,将决定靖南王萧景琰的命运,也将彻底改变江南乃至朝堂的格局。
是夜,月黑风高。驿馆方向异常安静,静得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而安王府别院的书房内,烛火彻夜未熄。萧执与麾下心腹最后一次核对着明日可能出现的各种变故及应对方案,沈清弦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时而添茶,时而查看一下睡梦中咿呀翻身的儿子,体内灵蕴露温润流转,让她在这种大战将至的紧张氛围中,始终保持着一份异样的冷静与平和。
她知道,明日,将是一场不见刀光剑影,却同样决定生死成败的最终较量。树已欲倒,就看那些猢狲,是要随之覆灭,还是……另寻他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