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昊是在一阵浓郁而奇异的草药气味中恢复意识的。首先感受到的是浑身无处不在的、如同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剧痛,尤其是左肩和右臂,火烧火燎般刺痛。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适应着昏暗的光线。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燥而温暖的所在,身下垫着厚厚的、散发着阳光和草木清香的干草,身上盖着一张鞣质柔软、触感粗糙的兽皮。头顶是低矮的、由粗大原木和石板搭建的穹顶,缝隙间透下几缕天光,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浓郁的草药味,还夹杂着烟火、兽脂和一种……类似泥土与汗水混合的、原始而质朴的气息。
这是一个……洞穴居所?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打量四周。空间不大,陈设极其简陋:一个仍在冒着青烟的石砌火塘,火塘上架着一个黑黢黢的陶罐,药味正是从中传来;几个充当凳子的树墩;墙壁上挂着一些晒干的草药、兽骨和简陋的骨制、石制工具。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口是一张用整张兽皮遮掩的洞口。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野人山的血战、舍身断后、柳晴和木先生的逃离、洞外突如其来的箭矢、以及那个手持骨弓的高大身影……是那些被称为“野人”的神秘人救了自己?他们为何要救一个闯入他们领地的外来者?柳晴和木先生现在如何?
他尝试动弹一下,剧痛立刻让他闷哼出声,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伤势比想象的更重,多处筋骨受损,内息紊乱,此刻的他,虚弱得连一个孩童都不如。
就在这时,兽皮门帘被掀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挡住了洞口的光线。龙昊警惕地眯起眼望去。
进来的是一个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立体深邃,一双大眼睛如同山涧的清泉,清澈而带着几分野性未驯的灵动。她穿着一身用某种柔软兽皮简单缝制的短褂和长裙,露出结实的手臂和小腿,赤着双足,脚踝上套着几个用彩色石子和兽牙串成的脚链。她乌黑的长发编成许多细小的发辫,用草绳束在脑后,发间插着几根鲜艳的羽毛。她手中端着一个木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墨绿色的药汁。
少女见龙昊醒来,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将木碗递到他嘴边,用生硬却清脆的声音说道:“喝,药,好。”她的语言并非中原官话,带着浓重的、龙昊从未听过的异族口音,但勉强能懂。
龙昊看着她清澈无邪的眼睛,心中戒备稍减。他此刻确实需要药物治疗。他挣扎着想抬手自己接碗,却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少女见状,不由分说,用一只手轻轻托起他的后颈,另一只手将药碗凑到他唇边。动作虽然略显笨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善意。药汁极其苦涩,还带着一股腥气,但入腹后却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缓缓滋养着受损的经脉,痛楚似乎减轻了一丝。
喝完药,少女满意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她放下碗,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龙昊身上几处主要伤口的包扎——用的是某种韧性极佳的树皮纤维和捣碎的草药,虽然粗糙,却异常牢固有效。
“你,谁?为什么,来这里?”少女好奇地打量着龙昊,问题直白。
龙昊沉吟片刻,谨慎地选择措辞:“我……叫龙昊。被仇人追杀,误入此地。多谢……相救。”他指了指少女,又指了指洞口,“你们是……?”
“我,阿图。”少女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外面,“我们,山岩部族。这里,我们的家。”她的词汇有限,但表达清晰。
山岩部族?龙昊心中了然,这应该就是外界传闻中的“野人”了。看来他们并非茹毛饮血的怪物,而是隐居于此的古老部族。
“和我一起的,还有一老一少,你们可曾见到?”龙昊急切地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阿图歪着头想了想,摇了摇头:“只,见到你。洞里,很多坏人,死了。你,一个人。”她用手比划着,表示当时只发现龙昊一人昏迷在血泊中。
龙昊心中一沉。柳晴和木先生看来是通过那条密道成功逃脱了,但不知所踪,吉凶难料。眼下,自己重伤未愈,被困于此,只能先安心养伤,再图后计。
接下来的日子,龙昊便在这间简陋的石屋中住了下来。阿图似乎是负责照料他的人,每日送来药汁和食物。食物主要是烤熟的兽肉、一些块茎和野果,虽然简单,却能果腹。部族的人似乎对他这个外来者既好奇又保持距离,除了阿图,很少有其他人进来,但龙昊能感觉到,外面始终有若有若无的视线在关注着这里。
龙昊全力配合治疗,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凝神运功疗伤。龟息蕴灵诀和《星诀》交替运转,引导着药力和那丝微弱的星墟之力,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阿图送来的草药效果奇佳,远超寻常郎中所用,加上龙昊自身强大的恢复能力,伤势以惊人的速度好转。断骨处传来麻痒的感觉,表明骨骼正在愈合,内息也渐渐充盈起来。
在能勉强下地活动后,龙昊请求阿图带他在部族聚居地有限的范围内走动一下。阿图征得族长(即那位手持骨弓的高大男子,名为“巨石”)同意后,便搀扶着龙昊,走出了石屋。
部族的聚居地位于盆地边缘一处背风向阳的巨大岩厦之下,数十座类似的石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中央是一片开阔的平地,矗立着几根雕刻着奇异图案的图腾柱,柱下常年燃烧着不灭的篝火。族人无论男女老少,皆身材精壮,皮肤黝黑,穿着兽皮衣物,眼神淳朴而锐利。他们有的在打磨石器,有的在鞣制兽皮,有的在练习投矛射箭,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他们看到龙昊,目光中带着审视和好奇,但并无明显的敌意。
龙昊注意到,在岩厦最深处、也是最高的一处石壁上,刻画着大量色彩斑斓、规模宏大的壁画!壁画的内容极其丰富:有狩猎巨兽的场景,有祭祀舞蹈的仪式,有星辰日月的变化,还有……一些类似地图的线条和符号!
他的目光瞬间被那些壁画吸引,尤其是其中一幅:画的中心是一座巍峨的山峰,山峰顶端似乎有一个祭坛,祭坛上悬浮着一颗散发着光芒的、与星钥形状极其相似的石头!而围绕山峰的,是无数跪拜的人影,以及一些……身穿奇异服饰、似乎来自远方的人?
“那画,是什么?”龙昊指着那幅壁画,问阿图。
阿图看着壁画,眼中流露出敬畏之色:“那是,圣山。传说,祖先,来自那里。那里,有神灵的力量。”她词汇有限,描述得模糊。
圣山?神灵的力量?龙昊心中剧震!这壁画描绘的,会不会就是“轩辕丘”?那星形石头,是不是就是“定星盘”?
他强压激动,又仔细观看其他壁画。在另一幅描绘部族迁徙的壁画角落,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标记——那是一个由几个三角形组成的、类似箭头的符号,指向壁画边缘的某个方向!这个符号,与他在观星殿那块石板上看到的、指向“轩辕丘”的符号,有七八分相似!
线索!至关重要的线索!龙昊几乎可以肯定,这山岩部族,即便不是轩辕氏的后裔,也必定与那上古秘辛有着极深的渊源!他们的传说和壁画,很可能指引着通往轩辕丘的道路!
然而,如何从他们口中得到更确切的信息?语言是巨大的障碍,而且部族显然对这些传说极为敬畏,不会轻易对外人透露。
龙昊决定耐心等待,继续养伤,并尝试学习部族的语言,取得他们的信任。他展现出惊人的恢复力和学习能力,不仅伤势快速好转,还很快学会了一些简单的部族日常用语,并能模仿他们的狩猎技巧,用削尖的木棍投掷,精准地射中远处的目标,这让部族中的年轻人对他刮目相看。
族长“巨石”偶尔会来看他,沉默寡言,只是用那双深邃如鹰隼般的眼睛打量他,目光中带着探究。龙昊能感觉到,这位族长绝非寻常人物,其体内蕴含着磅礴的血气和不俗的力量,恐怕是一位堪比中原武林一流高手的强者。
半个月后,龙昊的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实力恢复了六七成。他对部族的语言和习俗也有了更深的了解。时机渐渐成熟。
这天傍晚,龙昊找到正在打磨石斧的族长巨石。他用学会的部族礼仪,右手抚胸,微微躬身,表示敬意。
“尊敬的巨石族长,感谢部族的救命之恩。”龙昊用略显生硬但清晰的部族语说道。
巨石停下手中的活,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外来的勇士,你的身体,像山豹一样强壮,恢复得很快。”
“托部族的福。”龙昊直起身,目光坦诚地迎向巨石,“族长,我有一事相询,关乎一个对我极其重要的使命。”他指向岩壁上的圣山壁画,“那座圣山,是否真实存在?它……在什么地方?”
巨石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实质般压在龙昊身上,整个岩厦下的气氛瞬间凝固。周围的族人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龙昊身上,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外乡人,”巨石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带着山石般的重量,“圣山,是我部族的至高秘密,是祖先安眠之地,不容外人亵渎。你,为何打听它?”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