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手还扣着岑晚的手腕,掌心全是汗。空气里那股甜香已经散了,但他没松劲。他知道这种安静不对。
他慢慢抬起右手,指尖碰到了眼罩边缘。布料还贴着眼皮,隔绝着外面的世界。他不敢全掀开,只用拇指挑起右下角一条缝。
视线压成窄条,先看地。
血泊在脚下微微晃动,倒映出通道里的绿火。七盏灯还在烧,火苗歪向左边,像是被风吹过。可这里没有风。
他的右眼顺着倒影往远处推,看到西北角地面有一块方形展台。台上空无一物,但血水在那里分出一个圆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成型。
岑晚也动了。
她没睁眼,只是把下巴抬了一点点,让左耳正对通道深处。风衣领子贴住鼻梁,挡住下半张脸。她的左手已经滑进袖口,三张符纸夹在指间,朱砂朝外。
两人谁都没说话。
就在这时——
“咔。”
一声轻响。
像玉珠落进铜匣,又像机括咬合。声音极小,但在这一片死寂里,清晰得刺耳。
谢停渊的太阳穴猛地一跳。
逆命直觉不是预警,是炸开。一股热流从后颈冲上头顶,皮肤表面泛起细微涟漪,像是有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他立刻侧身半步,左肩往前送,整个人横移半个身位,把岑晚挡在右侧身后。这个动作让他背对通道,面对电梯门方向,既避开可能的视线反射,又能用自己的身体做屏障。
岑晚抓住机会,左手一扬。
三张符纸飞出,两张贴上谢停渊后背,位置分别是后颈和左肩胛骨。第三张悬在空中没落。
符纸刚贴上,朱砂就冒起金烟。两缕细烟升腾,把最先探来的三只鬼手逼退。那些手从虚空中伸出,惨白干枯,指尖带血,还没碰到人就被灼得缩回。
铃响了。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骨头震动的。
“叮——”
第一声出来,所有绿火同时熄灭。
通道陷入全黑。
只有展台中央爆出一道惨白光柱,直直打在地上。光里站着一个人。
中山装,金丝眼镜,手里转着一串紫檀佛珠。玄阴子站在那里,没动,也没说话。
岑晚的罗盘突然从她腰间弹出,腾空而起。它在半空中疯狂旋转,指针像陀螺一样转成一圈残影,最后“咔”一声钉死。
指针正对着玄阴子胸前那颗佛珠。
光柱照得清楚,佛珠表面有道裂痕,像是旧伤。裂痕里渗出一丝黑气,顺着光线往上爬,缠上罗盘底部。
谢停渊的逆命直觉还在轰鸣。
脑中瞬间浮现七条路线。最长的一条通向出口,最短的一条却直指玄阴子脚下展台边缘的石板缝隙。那条路只存在0.3秒,下一秒就被标记为“塌陷区”。
他知道那是逃生路径。
他也知道不能逃。
现在跑,就是乱阵脚。对方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低头,右手迅速解开眼罩系结,整个过程眼睛闭着。等布料松开,他才睁开眼,视线第一时间扫向地面。
血泊还在晃。
倒影里,他们身后浮现出百具尸体虚影。
每一具都保持着死亡前的最后一刻。有的脖子扭曲,有的胸口塌陷,有的双手抓向喉咙。它们没有攻击,只是静静地悬在半空,离两人后背不到半尺。
这是“预演”。
真正的百鬼夜行还没开始,这只是阵法启动前的恐吓。
谢停渊低吼:“跑!”
同时反手攥住岑晚手腕,发力向左斜冲。
不是往后退,也不是往外逃,而是切入玄阴子右侧三步外那片未被照亮的阴影区。那地方在光柱边缘,绿火照不到,血泊也流不过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留空。
他们冲出去的瞬间,头顶传来撕裂声。
百鬼虚影动了。
不是扑上来,而是缓缓抬手,十指张开,像是在数他们的脚步。每一步落地,就有三具虚影同步迈腿,脚步声重叠在一起,变成一种奇怪的节奏。
咚、咚、咚。
三步一响。
谢停渊半跪在血泊边缘,右手撑地稳住身形。他能感觉到左肩上的符纸在发烫,金烟还在冒,但越来越弱。后颈那张已经烧尽,只剩一点灰烬粘在衣领上。
岑晚落在他左侧,左手立刻摸向腰间工具袋。她没去看罗盘,也没抬头找玄阴子的位置,而是盯着谢停渊的后颈。
“符快没了。”她说。
谢停渊点头。他没回头,视线锁着前方。逆命直觉仍在刷新,脑中不断跳出新的路线图。最长的那条已经消失,最短的那条重新亮起,指向展台西侧一块凸起的地砖。
他知道那是阵眼。
但他不能动。
玄阴子站在光柱里,一动不动。噬魂铃垂在他另一只手里,铃舌静止,连一根婴儿头发都没晃。
可谢停渊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被拉进某种频率。
一下、一下。
和刚才虚影的脚步声一致。
岑晚突然抬手,把剩下的那张符纸拍在谢停渊右臂内侧。朱砂接触皮肤的瞬间燃起金火,火光映出她指尖的血痕——那是之前画符时划破的。
“你还剩几次?”她问。
谢停渊明白她在问什么。逆命直觉不是无限用的。每一次触发,身体都在承受反噬。上次在鬼哭林用了三次,回来后整整两天没力气抬手。
他没回答,只是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摸出一块碎玉片。那是从青铜剑柄里找到的,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
玉片一拿出来,系统界面就在意识里闪了一下。
【任务更新:接触持有噬魂铃者并存活三分钟】
失败惩罚未显示。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任务。
这是陷阱。
玄阴子故意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引他们靠近。只要他迈出一步,任务就算激活。三分钟内不死,奖励未知。失败的话……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能再让岑晚替他挡灾。
他把玉片塞回口袋,右手撑地准备起身。肌肉刚用力,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杂音。
不是铃声,也不是脚步。
是孩子的笑声。
很轻,像是从地底传来的。笑了一声就停了。
紧接着,展台上的光柱晃了一下。
玄阴子抬起手,把噬魂铃举到面前。他还是没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拨动铃舌。
铃没响。
但谢停渊的左耳突然流出一道血线。
他眼前一黑,马上低头咬住手腕,用疼痛保持清醒。逆命直觉疯狂闪烁,提示他立刻趴下。
他照做了。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头顶三尺处,空气裂开一道口子。百鬼虚影集体抬手,十指齐指他的后脑。
岑晚一把拽住他衣领,把他往自己这边拖了半步。
两人紧贴着靠在一块凸起的石墩后面。血泊漫到这里就绕开了,地面干燥。
“你看到了?”她低声问。
谢停渊吐掉嘴里的血沫,点头。“它们在等我动。”
“不是等你。”岑晚盯着悬浮的罗盘,“是在等‘钥匙’认主。”
谢停渊愣了一下。
他想起胸口那道金线。自从双生罗盘融合后,那里一直有个凸起,形状像钥匙末端。系统每次发布任务,它都会发烫。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
黑色高领毛衣盖住了锁骨,但那一片布料正在微微鼓动,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岑晚伸手按住他胸口。
“别让它出来。”她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谢停渊抓住她的手腕,想把她拉开。“我必须试试。”
“你不明白。”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这铃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唤醒的。一旦钥匙响应,百鬼就会真正成形。到时候,我们两个都走不了。”
通道深处,玄阴子依旧站在光柱里。
他放下了铃,转而用佛珠轻轻敲了敲展台边缘。
“嗒。”
一声轻响。
地下的笑声又来了。
这次是两个孩子。
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