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拉开商务车后座车门时，腕表震动了一下。他瞥了眼屏幕，是财务部发来的季度风险评估简报摘要，标题加粗：“q3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指数上升至橙色预警”。他没点开，把表带往上推了推，坐进车里，顺手把一叠文件从副驾挪到腿上——最上面那张印着南岭初中新实验室的设计图，边角被空调出风口吹得微微翘起。
司机启动车辆，后视镜里映出他沉着脸的样子。车刚拐出公司园区，他忽然开口：“把空调调低两度。”
司机一愣，照做。冷风呼地吹了两下，林峰闭上眼，手指在文件边缘轻轻敲着。脑子里还在转着刚才那条简报。上个月刚压下供应链风波，北缅那边教育项目才铺开，这时候冒出来个“橙色预警”，像饭吃到一半发现碗底有根头发，不致命，但膈应。
他睁开眼，窗外掠过一家关了门的连锁超市，玻璃上贴着“转让”两个黄字，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因经营调整暂停营业”。门缝里塞着几张传单，被风吹得一颤一颤。这地方他记得，去年还排着长队买打折酸奶。
“经营调整？”他低声嘟囔，“调整到关门大吉？”
他掏出手机，翻出最近三个月的行业动态推送。一条条滑下去：某新能源车企突然裁员30%，某AI平台被曝数据合规问题，几家风投机构悄悄撤回对初创公司的追加注资……不是大事，但连起来看，像蚂蚁搬家，悄无声息地把地基啃松了。
他把手机倒扣在膝盖上，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杂念压进肺底。教育的事先放一边，眼前这摊子，才是真能让人一夜回到解放前的东西。
“市场波动、政策收紧、技术替代、合作方信用下滑……”他在心里列项，像在给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雨做防漏检查，“最怕的不是风暴，是不知道风从哪边来。”
车驶入郊区公路，路边的广告牌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农田和零星的村落。他忽然想起系统后台那个“风险预判模型”模块，自从上次完成家族文化升级任务后就一直灰着，提示“需手动激活”。他试过一次，弹窗写着：“输入三项潜在风险因子，方可解锁分析权限。”
他当时没搭理。现在想想，系统这玩意儿虽然抠门，但从不乱设门槛。
他掏出手机，解锁，点进系统界面，手指停在输入框上。
第一项：新兴竞争者低价渗透市场。
第二项：核心供应商产能波动。
第三项：政策对数据跨境流动的潜在限制。
确认。页面刷新，跳出一个三维动态图谱，颜色从灰转黄，再慢慢泛出一点红边。底部一行小字：“风险暴露面扩大，建议启动预案编制。”
他关掉手机，靠在椅背上，嘴角扯了下：“合着你早知道要出事，就等着我开口？”
车停在南岭初中门口时，一群孩子正围在走廊角落，叽叽喳喳地指着那个“电磁炮”装置。物理老师站在边上，脸上有汗，但笑得合不拢嘴。林峰下车，刚走两步，就有学生认出他，喊了声“林总”，其他人立刻安静下来，齐刷刷看过来。
他摆摆手：“该干嘛干嘛，我就是来看看。”
校长迎上来，搓着手，话还没说两句，就被一群学生围住，七嘴八舌讲他们怎么用废铜线绕出磁场。林峰听着，点头，应和，心里却在走神。这些孩子眼里有光，拼了命想把知识攥在手里——可商场上，谁不是这样？拼资源、抢时间、赌方向，赢了活下来，输了直接出局。
他借口接电话，退到教学楼侧面的树荫下。风从山那边吹过来，带着点土味和草香。他掏出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开始写。
风险趋势判断：
行业洗牌加速，中小玩家退场增多，头部企业开始收割市场；
政策监管趋严，合规成本上升，灰色操作空间被压缩；
技术迭代周期缩短，用户需求更碎片化，产品生命周期变短。
写完，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最危险的不是对手强，而是自己还在用去年的打法打今年的仗。”
他抬头，看见实验室窗户里，一个男孩正趴在桌上画电路图，笔尖用力，纸都快戳破了。
回程路上，他让司机绕了条远路。车经过一片新建的产业园，几栋大楼空着，玻璃反着冷光，像被遗弃的集装箱。他让司机停了一下，摇下车窗。风灌进来，带着尘土和未完工水泥的味道。
“这地方，上个月还有两家科技公司抢着入驻。”他自言自语，“现在连保安都撤了。”
他重新打开系统，调出风险图谱，长按屏幕，在“应对策略”栏输入关键词：冗余备份、敏捷响应、主动防御。
系统弹出提示：“检测到三项核心策略输入，是否生成预案框架？”
他点了“是”。
文件生成后，他发到内部高管群，附言只有一句：“明天十点，会议室，逐条过。”
晚上八点，办公室灯还亮着。他坐在会议桌主位，面前摊着打印出来的预案初稿，一共七页。第一页上，他用红笔圈了三个重点：
建立供应商备选库，三个月内完成首轮测试；
组建快速反应小组，针对突发舆情和政策变动；
冻结非核心项目预算，资金向风控和技术储备倾斜。
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列着责任人和时间节点。每一条后面都打了勾，只有第三条“跨部门协同机制”后面画了个问号。
门被敲了两下，助理探头：“林总，法务和运营那边反馈，说预算冻结可能影响季度KpI考核，想再议。”
他头也没抬：“让他们把KpI报表打印出来，明天带进会议室。”
助理犹豫：“要不……先松一点？”
他合上文件，抬头：“去年倒下的那家公司，财报也挺好看。”
助理闭嘴，退了出去。
林峰把预案往面前一推，手指在“主动防御”四个字上敲了三下。他知道，这份东西拿出去，肯定有人觉得他小题大做，有人觉得他太狠，可他更清楚——商场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是抢地盘的战场。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在“教育升级”旁边，写下四个新字：风险预案。
然后，他拿起橡皮，把“教育升级”下面的箭头擦掉，重新画了一条线，连向“风险预案”，并在旁边标注：“资源调配优先级，动态调整。”
他盯着那条线看了几秒，转身拿起外套。
电梯下行时，他给助理发了条消息：“明天会议提前到九点，所有人必须提交本部门潜在风险清单，少一条，扣季度奖金。”
电梯“叮”一声，门开。他走出去，夜风迎面吹来，把西装下摆掀起一角。
他掏出手机，打开系统后台，风险图谱的颜色已经从红边转为稳定的黄色。底部更新了一行字：“预案录入完成，隐藏任务【未雨绸缪】进度+40%。”
他锁上手机，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
走到车边，他拉开后座门，把预案文件夹放在中间，正准备关门，忽然看见文件封面右下角，不知谁用铅笔写了行小字：
“真要这么干，咱们可能得先跟自己人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