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身影,就在不远的地方,触手可及。
可是,他却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不敢上前,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着他和她之间的距离。
他有什么资格呢?
他这个懦弱无能的哥哥,将她独自一人抛弃在危险的边缘,让她独自承受恐惧和痛苦,而自己却只能躲在这里,无能为力。
他只能像一个卑劣的窃贼,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贪婪地、痛苦地,凝视着那份本该属于他的温暖,却又遥不可及,仿佛那是一颗闪耀着光芒的星星,只能仰望,无法触碰。
就在这份煎熬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让他崩溃时,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剧烈地震动了起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那震动声在空旷寂静的海边显得格外刺耳,如同一个不祥的预警,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梁少淮烦躁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本地号码,没有备注,也没有任何来电显示,看起来十分可疑。
也许是推销的电话,也许是哪个百无聊赖的人打错了。他下意识地想要迅速接听,好尽快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骚扰,然后挂断电话。
“喂!”带着一股无法抑制的烦躁情绪,透露出他内心的不满和不耐烦。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陌生的、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中年男人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和局促,仿佛在犹豫着什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喂,你好,请问您是梁少淮先生吗?我……我没打错电话吧?我……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梁少淮眼底重新被那种混不吝的冷漠与不耐烦所覆盖,仿佛戴上了一层面具,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穿他的脆弱和不安。
“是我。你谁?有事快说,没事挂了。”他的语气生硬而冷淡,
“哎,你你别挂电话啊!”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生怕他挂断电话,急忙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是302路公交车的司机,我姓王,叫王建国。我我有点事,想问问你妹妹,就是那个叫孟絮絮的姑娘,她她现在怎么样了?安全到家了吗?我……我挺担心她的,这一天心里都不踏实。”
孟絮絮。
这三个字,入骨的情感瞬间刺穿了他伪装的坚硬外壳,不自觉地收紧,焦急的让他声音有些颤抖,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疑虑和担忧的藏不住的情感。
“她是我妹妹,我和她在海边,你什么意思?她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的紧张与急切,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完全暴露了他内心的担心和不解,再也无法掩饰。
电话那头的王师傅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懊悔与不安,仿佛背负着沉重的负担,难以释怀。
“啊,太好了,您妹妹平安无事就好!那就好!哎!今天上午,你妹妹坐我的那班车,在车上被几个小混混给围住了,他们抢了她的手机,还动手推她,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把她吓坏了。”
王师傅的声音越说越低,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仿佛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却又无力反驳。
“小姑娘当时吓坏了,一直在哭,我当时开着车,途中,我不能不顾及其他乘客的安全,也不敢惹怒那几个混混,怕他们做出更过分的事情,但我还是尽力把他们赶下车了。你妹妹后来也哭着在下一站下车了。后来你妹妹的夜校联系她手机时被陌生人接听了,担心是手机被别人偷了,所以才报警了。我就是想知道她现在好不好,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你是她哥哥,现在这样的事真的是有些多,也让人愤怒,人已经被抓到看守所了,我会配合警方调查的。你务必好好安慰下妹妹啊……她肯定吓坏了。”
王师傅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声音更加自责,充满了懊悔和不安,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在等待着家长的原谅。
“我这一天心里都不得劲,总觉得对不住那姑娘,良心不安,总想着做点什么弥补一下。”
后来警察来调监控录像,我才知道事情比我想的还严重。我没你妹妹的联系方式,就从警察那边,厚着脸皮要来了你的电话,想问问她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出什么事,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总觉得欠了她一份人情,如果不问清楚,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王师傅后面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梁少淮已经完全听不清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凝固了,只剩下无尽的自责和悔恨,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无法呼吸。
“受害的女乘客,是您的妹妹,孟絮絮小姐。”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这一天,她为什么会独自一人,那么晚地出现在海边,独自神伤?她最近,一定是过得很不好,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如此沉默寡言。
她为什么,会一直容忍他的冷漠,容忍他的谎言,容忍他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而他,却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将她,狠狠地推开,让她独自面对黑暗和恐惧。
到底怎样做,才能不让妹妹再受到任何委屈呢?难道,为了所谓的“大义”,就要牺牲妹妹的幸福吗?
所有的,他曾经不解的、疑惑的、甚至暗自怨怼过的细节,在这一刻,都如同无数块锋利的、带着鲜血的玻璃碎片,飞快地、毫不留情地,在他的脑海里,拼接成了一个完整的、残酷到让他无法呼吸的真相,让他痛苦不堪。
她不是在疏远他。
她不是不爱他。
孟絮絮是他的世界中最好的女孩子。
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他,守护他。
她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伤害,却为了不让他担心,为了不让他因为她,而去跟那些亡命之徒拼命,而选择了,将所有的苦都默默地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独自舔舐伤口。
她甚至在他这个罪魁祸首,因为自己那点可笑的、自以为是的、肮脏的负罪感,而像一个疯子一样,对她冷言冷语,刻意疏远的时候,还傻傻地以为,是她自己做得不够好,是她自己让他这个烂人有了压力让他这个懦夫感到不安。
她这个傻瓜。
她这个,全世界最傻的傻瓜。
而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