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竹林小院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雨后水汽中,带着几分清寒。
卧房之内,光线昏暗。
顾长安难得地没有赖床。
他醒得很早却没有立刻起身,只是侧着身子,借着从窗格透进来的天光,静静地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少女。
李若曦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或许是梦到了什么,少女的小嘴微微嘟着,还无意识地往他这边拱了拱,像只寻找温暖巢穴的小猫,一条纤细的胳膊很不老实地搭在了他的腰上。
顾长安的目光从她光洁的额头,滑到挺翘的鼻尖,最后落在那片因睡得安稳而显得格外柔软的唇瓣上。
他想起了从临安初见时,那个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怯懦少女;想起了东阳县衙里,那个据理力争、初露锋芒的李师爷;也想起了昨夜,那个会因为宿醉而耍赖,会因为吃不到橘子而委屈的小丫头。
就在他思绪纷飞之际,怀里的人儿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先生……”
她刚睡醒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还带着几分慵懒的鼻音,下意识地便往他怀里又缩了缩,闭着眼嘟囔了一句。
“先生……粥要糊了……”
顾长安被她这句梦话逗得失笑,心中那点因未来之事而起的烦闷,瞬间烟消云散。
他伸出手,不再犹豫,轻轻地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
“醒了?小馋猫,梦里都在做饭呢。”
李若曦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当意识到自己正以一种何等亲密的姿势蜷缩在先生怀里,甚至胳膊还搭在他腰上时,少女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少女惊呼一声,手脚并用地往后挪了挪,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我……”
“行了,”顾长安坐起身,打了个哈欠,将她那点少女的窘迫尽收眼底,却不点破,“快起来吧,今天还有正事要做。”
……
石桌旁,晨光正好。
沈萧渔依旧是雷打不动地抱着一只鸡腿啃得正香,李若曦则红着脸,小口地喝着粥,时不时偷偷地瞥一眼对面那个正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的先生。
一顿早饭,就在这看似寻常的闲聊中结束。
然而,午后,当沈萧渔在院子里练剑练得香汗淋漓,李若曦在书房里为东阳县的后续方案而苦思冥想时。
一个不速之客,却打破了竹林小院的宁静。
“顾长安可在?!”
一声清脆如银铃,却又带着几分骄横的少女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紧接着,一个身穿兵戈宫红色武服,手持一杆银枪的少女,便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少女梳着一个利落的高马尾,眉眼之间与周怀安有几分相似,五官虽不如李若曦和沈萧渔那般绝色,却也清秀可人,自有一股英气与不羁。
她一进院子,目光便被那正在练剑的沈萧渔所吸引。
“你就是顾长安?”
周芷用枪尖遥遥地指着沈萧渔,挑了挑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审视。
沈萧渔停下剑,回头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少女,眉头一皱:“你谁啊?找顾长安做什么?”
“我找他算账!”周芷哼了一声,报上名来,“我叫周芷。你既然不是顾长安,就赶紧让他滚出来!”
“算账?”沈萧渔来了兴致,她抱着剑,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脾气比自己还火爆的小丫头,“他欠你钱了?”
“他欠我一个爷爷!”周芷气呼呼地说道,手中的银枪在地上重重一顿,“自从我爷爷在临安跟他扯上关系,就跟丢了魂似的!人也不回书院,信也不写一封,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我问陆先生,陆先生也只说他云游去了!我才不信!肯定是被那个叫顾长安的给拐跑了!”
这番清奇的脑回路,让沈萧渔直接愣住了。
她看看眼前这个一脸“我爷爷被野男人拐跑了”的愤怒少女,又想了想顾长安那副懒得连路都懒得自己走的德性,终于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她笑得前仰后合,“你是不是搞错了?就他那样的,还能拐跑你爷爷?”
“你笑什么笑!”周芷被她笑得恼羞成怒,“你跟他一伙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告诉你,今天见不到顾长安,我就不走了!”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挺横啊?”沈萧渔也被激起了几分火气,她用剑尖指了指周芷,“想找他?可以。先打赢我再说!”
“打就打!怕你不成!”
两个同样骄傲、同样武力值爆表的少女,一言不合,直接就在院子里对峙了起来。一个枪出如龙,带着呼啸的风声;一个剑走轻灵,宛如惊鸿照影。
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瞬间响成一片。
李若曦被惊动,从书房里跑了出来,看到院中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急得不知所措:“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啊!”
可那两人早已打出了火气,哪里还听得进劝。周芷的枪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显然是得了军中真传。而沈萧渔的剑法则诡谲多变,招招不离对方要害,经验老到。两人一时间竟斗了个旗鼓相当,竹叶纷飞,鸡飞狗跳。
就在两人打得难解难分,李若曦急得快要哭出来时。
一道慵懒的身影,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从屋里走了出来。
顾长安靠在门框上,看了一眼院中那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皱了皱眉。
他没有喊停,也没有上前,只是屈指一弹。
一枚不知从哪儿来的小石子,带着破空之声,后发先至。
“铛!”
一声脆响!
石子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打在了两人兵器交击的正中心!
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让周芷和沈萧渔同时感到虎口一震,竟齐齐向后退了三步,脸上满是骇然!
两人同时停手,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个还端着茶杯的青衫少年。
吹了吹杯中的热气,顾长安这才抬起眼皮,目光越过沈萧渔,落在了周芷那张因惊愕而显得有些可爱的脸上。
看着她,顾长安忽然笑了。
“我就是顾长安。”
“怎么,找我算账,还要先拆了我家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