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下漕船往来不息,在新设的旗号调度下井然有序。
表面一切向好,清运司内的气氛却紧绷如弦。
承宇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案几,目光沉在账册那串触目惊心的数字上。
周会长——那位新选出的漕运债监会会长——压低声音:“都使,这月的债息是凑齐了,可库房也快见底了。万一下月漕粮晚上几天,或是哪条船出岔子,咱们这局面……恐怕就撑不住了。”
承宇没立刻接话。
他望向窗外那些效率大增的漕船,心中并无喜悦。
这就像一个人耗尽力气奔跑,表面快了,内里却已濒临枯竭。
他闭上眼,仿佛听见远方长安传来的喧嚣——那是资本流动的声音,是机会,也是危险。
再睁眼时,承宇目光已恢复沉静。
“我们不能等绳子断了,才想怎么接。”
他声音不高,却让在场所有商会代表心神一凛。
“从前我们赚钱花钱,像河水漫流。从今天起,我们要修堤筑渠。”
他提出了“预算”。
不是简单估算,而是把未来半年每一项进项——漕运超额利润、广告租金、过桥零钱——全部列明;每一项支出——债息、工钱、物料——严格限额。
“每一文钱,在下个月到来前,就必须给它找好去处。”
承宇的炭笔重重敲在“债息”和“风险金”两项上,“这两笔,优先保证。哪怕我们饿肚子,这两笔钱,雷打不动!”
李布商犹豫道:“若有急用怎么办?”
“所以要有‘风险金’!”承宇指向那个被单独圈出、标着“百分之五”的格子,“这是最后的底牌,救命钱。不到生死关头,谁也不能动——包括我!谁敢伸手,便是与所有人为敌!
商人们看着清晰的图示,第一次对庞大的生意有了“尽在掌握”的感觉。
那根绷紧的资金链,终于被套上了坚硬的框架。
会后,承宇单独留下杨婉和许如梦。
书房里,气氛更凝重。
“杨嫂子,洛阳这边,日后就托付你了。”
“大小事务你可决断,唯两件事需与小莲商议,由他最终用印:一是超过五十贯的开支,二是与长安往来的信件。”
杨婉深吸一口气。
沉甸甸的重量,清晰的边界。
“先生放心,妾身晓得轻重。”
承宇又看向小莲,声音更低:
“还有一事,关乎根本,必须机密。”
他顿了顿,“每月初五前,杨嫂子会备好总账与细账副本。我已安排秘密信使,将账册快马送往长安,亲手交到如梦手中。”
杨婉微怔:“送去给娘子?”
“如梦数字账目常有洞见。”承宇目光深远,“即便看不出什么,她在长安核验,对洛阳也是无形的督促。此事仅限我四人知晓,账册传递,必须万无一失!”
杨婉与小莲瞬间明了——
那不仅是主母的监督,更是一道设在千里之外的保险。
夜深人静,承宇独立窗前。
他握紧拳,又缓缓松开。
洛阳的根基,他已用新制度与隐秘安排加固。
该动身了。
他转身,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那座辉煌的帝都。
那里有解他燃眉之急的巨资,有施展抱负的舞台,有关于归途的线索。
西进长安,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