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趣味阁”的工地上,木槌敲打声、工匠吆喝声、石材摩擦声交织成一片热浪。
承宇青衫卷至肘间,在尘土飞扬的院落中穿梭。
他时而俯身检查新砌的灶台火道,时而仰头指点梁柱的雕花细节,转身又要对新招募的厨工演示如何控制“炒”的火候——在这蒸、煮、烤为主的时代,“炒”是他带来的革命。
“油温七成热,下料爆香,动作要快!”
他手腕一抖,铁锅在灶上腾起烈焰,引得围观的厨子们阵阵低呼。
他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将现代餐饮的种子,奋力撒进大唐的土壤。
在那间略显简陋的旧工坊内,许如梦却开辟了另一处静谧而至关重要的战场。
窗明几净的室内,一缕甜香悄然浮动。
桌上,一只温润如玉的白瓷小罐静静立着,旁边铺着一张薛涛笺,上面以清秀的蝇头小楷细细写着:“红枣桂圆膏,滋阴补血,养颜安神。每日一匙,温水化开。孕妇慎用。”
许如梦(方知许的意识)目光扫过这小小的成果,对刚抽空回来的承宇轻声道:“‘长安趣味阁’吸引的是长安的达官显贵,赚取的是市井财帛。而这个,”她指尖轻点那瓷罐,语气凝重,“它将直通宫闱深处。或许……这也是真正能撬动命运的关键。”
承宇抹了把汗,神情变得严肃。
他深知,在这个时代,最高端和最丰厚的利润,往往隐藏在那重重宫墙之后,其带来的影响力,远非市井交易可比。
几日后,卢夫人的车驾再次悄无声息地停在陋室之外。
她此番前来,是取走定制好的秋日衣裙。
卢夫人的目光不时掠过内室,关切之意不言而喻。
当许如梦将那只素雅的白瓷小罐并说明书笺一同呈上时,卢夫人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喜。
她优雅地揭开罐盖,一股温和醇厚,带着枣香与桂圆清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膏体色泽莹润如琥珀,质地细腻如玉脂,仅是观感,便知耗费了无数心力。
“娘子真是巧思天成,竟能将这寻常之物,化为如此滋养的佳品。”
卢夫人由衷赞叹,仔细听着许如梦讲解的服用方法与禁忌,频频竖起她的大拇指,“此物甚好,不显山露水,最合宫中贵人的脾胃。比那些苦涩汤药,更易入口,也更显体贴。”
她小心翼翼地将瓷罐收入锦囊,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此物我先带回去。若……贵人问起,便说是娘子感念她往日指点关照,特意潜心研制的滋补心意,并非售卖之物。如此,既显真诚,也可省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凭夫人周全。”许如梦深施一礼。
卢夫人离去后不久,便遣心腹侍女送回一个沉甸甸的锦盒。盒内并非黄白之物,而是几支须发俱全,品相极佳的老山参。附带的便笺上字迹清雅:“区区薄礼,聊补研制耗用,万望勿却。”
这是丰厚的回礼。
立政殿内,长孙皇后近日确感精神不济,夜间也难以安寝。御医署照例开了方子,但那股萦绕不散的药味,总让她微微厌烦。
卢夫人适时入宫请安,闲话家常间,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前日见到那位擅绣工的许娘子,说起天气干燥,她竟用些寻常红枣、桂圆,佐以少许饴糖,文火慢熬,制了些润泽的膏方。妾身试了觉得脾胃暖润,十分受用。那孩子感念娘娘恩德,不敢献药,只巴巴做了些,托妾身带来给娘娘尝个新鲜,只当是甜嘴的玩意儿,万万不敢与御药相提并论。”
话语从容,已将那小罐呈上,并特意强调了“并非药饵,只是小食”,以及“孕妇慎用”等语。
长孙皇后正被药汤扰得口中乏味,见那瓷罐素雅,膏体润泽,香气清甜不俗,便生了些许兴趣。
尚食局的宫人正要上前查验食物,长孙皇后摆摆手,“退下,不必了。”
长孙皇后而言,卢夫人带的东西,她是绝对信得过的。
卢夫人赶紧制止,“娘娘,宫中规矩切不可坏!”
长孙皇后生看向卢夫人,微微一笑道,“姐姐进献的东西自是让人放心。”她转向宫人,“那就巡例查看下吧。”
尚食局宫人检毕后,长孙皇后用银匙取了少许,以温水化开,浅尝一口,只觉甜而不腻,温润妥帖,竟顺着喉间一路暖到胃里,十分舒适。
长孙连饮了几日,竟觉夜间睡得沉了些,喉间那股燥意也缓解不少。
皇后并未多言,但身边侍奉多年的贴身女官却敏锐地察觉,娘娘这几日饮用这“甜汤”时,眉宇间舒展了许多。
一日,皇后翻阅书卷时,似是无意间问起:“卢夫人近日可曾入宫?”
女官心领神会,躬身答道:“回娘娘,卢夫人前日来过,还关切问起娘娘凤体安康。”
皇后闻言,只是微微颔首,未再言语。
隔日,尚宫局便收到一份来自立政殿不同往日的“用度单子”,上面罗列了数样物料:上等红枣、桂圆肉、枸杞子,以及……品质最佳的饴糖。数量不多,但品质要求极为严苛。
与此同时,卢夫人也收到了皇后一句闲话般的口谕:“那位许娘子,是个有心的。她手巧,若得空闲,再备些那样的‘甜汤’也罢。宫里几位老太妃,年事已高,秋冬时节,也需润泽滋养。”
长孙皇后已默许了这种以“私人情谊”为表的进献。
尚宫局提供的稳定、优质的原料渠道,需求量得到了保障。
许如梦立刻全力以赴。
她深知宫廷之物,规矩森严,不容丝毫差池。她将熬制地点严格设在内室净处,所有工具专用,每次熬制前必以沸水反复烫洗消杀。
所有材料均由卢夫人的人依照宫廷标准送来,她必亲自一一查验。熬制过程更是精益求精,火候、时间、搅拌频率与方向,皆有严格定规,确保每一批成品色泽、质地和口感毫厘不差。
她逐渐将绣活交由培训出的巧手妇人,自身精力更多地投入到“养生线”的拓展与精研上。
她开始着手试验“秋梨膏”“杏仁露”等适合不同时令与症状的品类,并详细记录每一份配方的剂量、工艺流程与注意事项。
方知许那份来自现代的营养学知识与严谨的质量控制理念,通过许如梦的巧手和聪慧,在这千年前的工坊里,绽放出独特的光彩。
承宇得知进展,振奋不已。
“长安趣味阁”的鎏金招牌正在曲江畔冉冉升起,吸引着长安城所有好奇、艳羡或审视的目光,喧嚣而张扬。
这方陋室的温润膏滋,正悄然流入九重宫阙,滋养着最尊贵的凤体,也无声地滋养着承宇与方知许那个遥不可及的归家之梦。
启动“力钥”所需的如海般的巨额财富,悄然汇聚,奔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