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秦英的法铃炸得震天响,鬼哭的尖啸像破了洞的风袋滚来滚去,正好给承宇搭了道“声墙”。他猫着腰,潜进了后院。
承宇脑海里跟翻账本似的,把连日刻在心里的细节全砸了出来:风总从西北角钻进来,哭声一冒头,墙根就跟着发颤,滑溜溜的灶台上印着泥手印,那“鬼影”更是死心眼,只在白墙上晃悠。
“哪是什么鬼,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戏法。”他舌尖抵着牙花子低骂,脚步已经扎进了西北角的竹丛——竹叶密得像绿帘子,他贴着墙面摸过去,忽然触到个冰凉的物件:是截中空的细竹管,管口正对着前堂。
一掀,底下藏着个皱巴巴的皮囊风箱。拉杆被根透明细线牵着,线那头钻进黑暗里,正是“阴风”的源头。
承宇没多耽搁,绕到那面“鬼影墙”后头。这儿是条堆满破筐烂缸的窄巷,霉味裹着尘土味,平日里连老鼠都少来。可巷子最深处,亮着点微弱的光——
一盏铜灯被铁架架着,灯焰像不安分的小舌头,舔着个螺旋灯罩,把光投在绷得紧紧的牛膀胱薄膜上。膜上用吸光的黑颜料,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女子影子,胳膊腿跟被揉过的面团似的,丑得可笑。灯一摇,光影跟着晃,墙那头的“鬼影”就活了,扭来扭去跟抽筋似的!
灯旁还蹲个小铜匣,里头绷着层苇膜,风一吹,那膜就跟哭丧似的,扯出尖细又发颤的鬼嚎,正好跟前堂的动静凑成一对。
至于泥手印……承宇的目光钉在角落的木桶上,浓重的河泥腥气里,还裹着点烂番茄的酸腐味——那是前几日伙计们晒番茄酱剩下的,此刻半片暗红的茄皮正黏在桶沿,沾着湿泥。他瞬间明了:有人趁前堂乱,用桶里的河泥,攥着特制的手模,在灶台上按了印子!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厨房溜出来,手里攥着个湿淋淋的泥手模,脚尖踮着,正要往窄巷里钻——显然是想再加把火,让这场“鬼戏”更逼真些。
“崔二爷。”承宇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似的砸在黑夜里,“深更半夜,崔家的锦绣绸缎不打理,倒来我这后院玩泥巴?”
黑影猛地一僵,泥手模“哐当”砸在地上,跟丢了魂似的转过身。月光劈头盖脸浇下来,不是崔季谦是谁?
“承……承宇?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他舌头打了结,脸白得跟纸糊的似的,倒比墙那头的“鬼影”还吓人。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承宇从阴影里走出来,月光勾着他的侧脸,“还是说,你更想问,我怎么找着你这藏污纳垢的‘鬼巢’?”
他没再废话,抬脚就踹翻了铜灯。灯油“哗啦”泼出来,火焰“噗”地窜起,瞬间舔着了铁架和旁边的破筐。火光里,他一把扯下牛膀胱薄膜,狠狠摔在崔季谦脚边,又一脚踢飞了发声铜匣——苇膜破了,鬼哭腔变成了漏气的屁响。
“看清楚!”承宇的声音在寂静的后院炸开,连闻声赶来的周福、伙计,还有扒着墙角探头的李承乾都听得明明白白,“这就是崔家用的下三滥伎俩!竹管风箱吹阴风,皮影铜灯投鬼影,苇膜匣子装鬼哭,河泥手模留假印——连桶沿沾的番茄皮,都是我店里的!”
他弯腰抄起地上的泥手模,精准地扔到秦英脚下:“秦法师,你那北斗诛邪大阵,要诛的就是这玩意儿?”
秦英盯着脚边的泥手模,又看看燃烧的机关和薄膜上可笑的影子,脸瞬间白得没了血色,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嘴唇哆嗦着,半天挤不出一个字——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承乾瞪大了眼睛,看看面如死灰的崔季谦,又看看满地“罪证”,小脸先是懵的,眨了眨眼,突然涨得通红,攥着小拳头吼道:“崔季谦!你竟敢用这等破烂玩意儿欺瞒孤!还想陷害承宇叔叔!”
“陷害?”承宇冷笑,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崔季谦的脸,“他不光要毁我生意,断我财路,还把太子殿下和秦法师当傻子耍!崔家的门风,都被你丢尽了!”
他转身对着围拢来的人,声音亮得像敲锣:“诸位今日都是见证!‘长安趣味阁’里朗朗乾坤,没有鬼魅,只有崔家见不得光的蛇蝎心肠!从明日起,本店大宴三日,酒水全免!我要让整个长安城都知道——邪不压正,那些装神弄鬼的龌龊事,终究见不得光!就像咱后院晒的番茄,红是红,亮是亮,半点假的都藏不住!”
“东家英明!”
“原来是崔家搞鬼!太歹毒了!”
伙计们群情激愤,欢呼声响得差点掀了屋顶,连日来的恐惧一扫而空,只剩扬眉吐气的痛快。
周福激动得老泪纵横,扯着嗓子喊:“愣着干什么!把这装神弄鬼的崔季谦捆结实了!这些破烂玩意儿也看好了,明日一并送官!”
承宇没再看被捆得跟粽子似的崔季谦,走到李承乾面前,微微躬身:“殿下受惊了。今日之事是非曲直,大伙都看在眼里,还望殿下回宫后禀明圣上与娘娘,还小店一个清白。”
李承乾看着承宇,眼里满是敬佩,连忙点头:“承宇叔叔放心!孤一定如实禀报,定要让崔家给个说法!”
一场闹得满城风雨,差点掀了“长安趣味阁”的“闹鬼案”,就这么被承宇亲手戳破,办得干净利落,大快人心。
次日,真相像狂风似的卷过长安城。
“崔二爷装鬼被生擒”成了最火的谈资,“长安趣味阁”东家智破奸计的事,被人添油加醋地传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