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李先生与那隐士相对而坐,低声交谈着,话题已从玄妙的“双魂”之论,转向了更实际的姑射山路径、可食用的山货以及辨认方向之法。
隐士对此地了如指掌,言谈间皆是生存的智慧。
承宇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全部的心神,都系在身旁的许如梦身上。
隐士那番“离魂”“双魂”“异世之息”的话语,重锤着他。
每一个词,都在疯狂地印证着他内心深处那个最大胆、最渴望、又最不敢确信的猜想——
许如梦的身体里,真的藏着方知许的灵魂?!
不是长得像,不是平行世界,而是真真切切的、他亏欠了太多太多的妻子,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存在于这个陌生的时空,就在他的眼前!
她就是不见他!
他心脏抽痛,眼眶发热,狂喜和心痛交织在一起。
他小心翼翼地将盖在许如梦身上的外衣又掖紧了些,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看着她在昏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头,苍白的脸颊,寒冷和不适而微微颤抖的睫毛……
这一切,是方知许正在承受的苦难!
他想起她市集上的机敏,制作针线包和画出筒车图纸时的专注,预知危险时的痛苦……
方知许灵魂深处的智慧和能力,在无意识中挣扎着显露!
“知许……是我……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样的苦……”
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满眼愧疚和怜爱。
“她不是她”而产生的犹豫、试探和距离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保护她,不是因为对一张相似脸庞的责任或好感,是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容置疑的本能!
动机直接拉满,爆表!
就在这时,火堆里一根湿柴“噼啪”爆响了一声。
昏睡中的许如梦受到惊忧,嘴中念念有词。
承宇立刻凑近过去,屏息倾听。
她的声音太轻太模糊。李先生和隐士也停止了交谈,看向这边。
承宇听到她似乎在念叨着什么“……代码……错了……运行不了……”“……需求又改……甲方真是……”之类的破碎词语。
这些现代词汇,李先生和隐士听得面露困惑,完全不解其意。
承宇听在耳中,如同晴天霹雳!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钥匙,狠狠撞在他记忆的锁上!
【深夜的书房里,方知许对着电脑屏幕叹气,抱怨:“这代码逻辑肯定哪里错了,运行老是报错,debug到头秃……”】
【周末的晚上,她接完电话,一脸生无可恋地倒在沙发上:“救命啊……需求文档都签了字了,甲方爸爸一句话又要改……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是方知许工作压力大时,经常挂在嘴边的、属于他们那个世界的、独一无二的词汇!
“代码”“debug”“甲方”……这些词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唐朝女子的梦中!
承宇的身体猛地僵住,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凉!
他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许如梦!
是她!真的是她!
除了方知许,还有谁会做关于写代码、怼甲方的梦?!还有谁会在梦里念叨这些?!
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失声,他猛地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抑制住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和呐喊!
他怕一点点声响就会惊醒她,打断这证实了奇迹的时刻!
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激动和震惊而微微颤抖,眼眶瞬间通红,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指缝无声滑落。
是狂喜,是心碎,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是看到她如此痛苦模样时的心如刀绞!
李先生和隐士看着他骤然剧变的反应和无声流淌的泪水,都沉默了。
李先生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他虽不懂那些词汇,却从承宇的反应中明白,那些呓语必定揭示了某个惊天动地的秘密,彻底击穿了承宇的心防。
隐士则轻轻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似是怜悯,又似是感慨天意弄人。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你了……知许……”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这一次,我拼了命也要护住你!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绝不!”
洞外,风雨声不知何时渐渐歇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音。
洞内,火光温暖。
千年时空,双魂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