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权刚被引着往瑶光殿走,脚还没沾到青石板路,忽然甩开姜月华的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路边一丛开得正盛的紫茉莉。“晚晴姐姐,你看这花多像撒了把星星在地上!”他蹲下身,裙摆铺在草地上像朵绽开的石榴花,伸手就去拨弄花瓣,完全没顾及宫装的矜贵。
姜月华脸都白了,赶紧想去拉他:“小主!仔细衣裳……”
“怕什么?”黄小权转头冲她眨眼睛,指尖沾了点露水,竟直接往自己颊边抹了抹,“你看,比胭脂还新鲜呢。”他站起身时,裙摆沾了片草叶,他也不在意,就那么晃悠着往前走,看见廊下晒太阳的老太监,还笑眯眯地打招呼:“公公,这日头晒着暖和吧?”
老太监惊得差点从竹椅上滑下去,哪见过刚封的贵人这么……接地气的?姜月璃在后面拼命给老太监使眼色,手心都攥出了汗。
没走几步,恰好撞见国师带着两个侍卫从假山后转出来。国师那双眼像淬了毒的冰,直勾勾钉在黄小权身上,显然还在记恨方才殿上笛音破他魔气的事。“苏贵人倒是好兴致,”他语气阴恻恻的,“刚入宫就四处闲逛,不怕失了规矩?”
黄小权非但没怕,反而凑过去两步,好奇地盯着他腰间的玉佩:“国师大人这玉上刻的是饕餮吧?听说这兽贪得无厌,大人天天带着,难道不觉得硌得慌?”
国师脸色骤变,那玉佩是他修炼魔功的法器,被黄小权一语道破来历,惊怒交加:“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呀,”黄小权歪着头,一脸认真,“我家乡有个老猎户说,山里的精怪要是附在物件上,就得常跟它说说话,不然它会闹脾气的。大人要不要试试?比如跟它说‘今天的云彩像,别乱吃东西啦’?”
这话荒诞得没边,国师身后的侍卫都忍不住想笑,又被他眼风扫得赶紧憋回去。姜月华在旁边急得快原地打转,这祖宗是想把天捅破吗?她偷偷摸了摸腰间的乾坤袋,果然感觉到里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冰裂声——张璟殇这是急得快把冰翼攥碎了。
黄小权却像没看见国师的铁青脸色,自顾自往前走,路过一汪锦鲤池,忽然蹲在池边,对着水里的鱼拍手:“红的那条,你游得好慢哦!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说着还从袖袋里摸出颗蜜饯,“给你吃颗甜的,明天加油游!”
正喂着鱼,迎面走来几位同批入选的秀女,见了他纷纷屈膝行礼,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打量。其中一个穿粉色宫装的秀女忍不住问:“苏妹妹这是……”
“看鱼呀,”黄小权回头冲她们笑,眉眼弯弯的样子格外动人,“你们看那条白的,它刚才朝我吐泡泡呢,肯定是在跟我打招呼!”他忽然指着池边的垂柳,“你们觉不觉得,柳条垂在水里,像不像姑娘们梳头发时掉的丝线?”
几个秀女都愣住了,宫里的规矩让她们连笑都得抿着嘴,哪听过这般鲜活有趣的话?那粉衣秀女忍不住笑了:“苏妹妹真是……有趣。”
“有趣的事儿多着呢,”黄小权站起身,忽然伸手折了支开得最旺的紫薇花,簪在粉衣秀女鬓边,“你看,这样是不是比满头珠翠好看?像把春天别在了头上。”
粉衣秀女脸颊绯红,又惊又喜,旁边的人也看得眼热。姜月璃扶着额头,心想完了,这哪是选秀女,这是来开交友大会了。
一路走得慢悠悠,黄小权见着浇花的宫女,会夸她手里的水壶像会唱歌的葫芦;见着扫落叶的小太监,会蹲下来跟他说“这片叶子边缘像锯齿,说不定是树在偷偷笑呢”。原本肃穆冷清的后宫,被他搅得添了几分烟火气。
有小太监偷偷议论:“这位苏贵人,倒不像宫里的娘娘,像……像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女,带着风就能开花似的。”
这话传到国师耳朵里时,他正站在角楼里盯着瑶光殿的方向,指尖魔气翻涌。他实在想不通,这个看似天真烂漫的“苏婉清”,到底藏着什么底细?说她是仙门中人,偏生言行无忌毫无章法;说她是凡人,那笛音里的净化之力又分明是魔气的克星。
而此刻的黄小权,正坐在瑶光殿的台阶上,托着腮看天上的云。姜月华终于忍不住凑过来:“小权,你能不能稍微……收敛点?再这么下去,国师肯定会起疑的。”
“疑就疑呗,”黄小权捡起块小石子扔着玩,“他越猜不透,才越不敢乱动。再说了,天天端着多累啊,你看那朵云,刚才像条狗,现在变成了,多好玩。”
乾坤袋里传来“咔”的一声轻响,像是冰翼撞上了硬物。黄小权摸了摸袋子,小声道:“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他抬头望向皇宫深处,那里是皇帝所在的养心殿,也是国师势力最集中的地方。眼底的嬉笑褪去些许,多了几分认真。要救老二,就得先搅乱这潭水,而他现在做的,就是把自己变成一颗最不合时宜、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石子。
至于那些说他是“浪漫小天使”“奇女子”的评价,黄小权才不在乎。他只知道,比起穿着女装规规矩矩地请安、争宠,还是踩着草叶看云、跟锦鲤聊天,更像他自己。
而这份“不像”,或许正是破局的关键。
踏入瑶光殿时,黄小权三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只是各自眼里映出的光,却大不相同。
黄小权是咋舌的——殿门推开的瞬间,鎏金铜炉里飘出的檀香混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漫过来,脚底下踩着的金砖光可鉴人,竟能照见裙摆的影子。头顶是描金绘彩的藻井,凤凰衔珠的纹样层层叠叠,垂下来的水晶灯串得有数十盏,日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灯串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把一整个银河都搬进了屋里。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旁边博古架上的青瓷瓶,瓶身上的缠枝纹摸起来滑溜溜的,“这瓶子得值多少银子?”他小声嘀咕,眼睛却被墙上挂着的《百鸟图》吸住了——画里的孔雀尾巴像真的缀了宝石,连鸟羽上的纹路都根根分明。
姜月华的目光则扫过殿内的布局:东西暖阁的门帘是苏绣的云纹,看似寻常,实则绣线里掺了银丝,能挡些低阶灵力探查;墙角的落地屏风是紫檀木做的,上面嵌着的螺钿在暗处会泛微光,显然是个简易的警戒法阵。她指尖在袖中捏了个诀,确认殿内没有埋伏的魔气,才稍稍松了口气,低声道:“这里原是前皇后的居所,规格比一般宫殿高些,看来陛下对‘苏婉清’是上了心的。”
姜月璃则盯着梳妆台上的物件发怔——嵌着东珠的梳匣,描金的妆奁里摆着整套羊脂玉的胭脂盒,连铜镜的边框都是錾刻着缠枝莲的赤金。她伸手拿起一支点翠步摇,羽毛青翠得像刚从鸟身上拔下来的,“苏家果然下了血本,这些物件够寻常人家活几辈子了。”话虽如此,她却悄悄将步摇放回原处,眼底掠过一丝警惕——太过华美的东西,往往藏着看不见的钩子。
三人还没转完内殿,殿外就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李公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