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笠博士宅邸的地下室,时间仿佛在此地淤积、沉淀。空气里常年弥漫着旧书籍陈腐的纸张味、焊接电子元件后残留的淡淡焦糊气息,以及各种不明化学试剂混合而成的、略带刺鼻的独特味道。
唯一的光源来自工作台上那盏老旧的绿色玻璃罩台灯,光线昏黄而集中,将柯南小小的身影和面前摊开的凌乱资料,圈禁在一片孤岛般的明亮之中。
纸张的边缘在灯光下微微卷曲,上面贴满了剪报、手写的分析笔记、人物关系箭头,以及一些用红笔重重圈出的名字和日期——高桥远介、广田雅美、琴酒(Gin)。
旁边散落着几张模糊的、显然是远距离偷拍的照片:美国:高桥远介与小兰在星光大道拥抱的剪影、时任公明与警视厅官员握手的新闻图片、麻生诚实提着医药箱走入米花综合诊所的背影。
江户川柯南——或者说,工藤新一全部的意识——正双手交叉抵在下颌,肘部撑在堆满资料的桌面上。
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在眉心拧出一道与他稚嫩脸庞极不相符的、深刻的纹路。
那纹路里似乎锁着惊涛骇浪,是无数线索、矛盾、推测与强烈的不甘、愤怒、求胜欲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撕扯、试图熔铸成形的外在显影。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反复扫描着那些信息:
“广田雅美,四菱银行米花支行职员,琴酒下属,策划银行抢劫案……高桥远介主动将此情报作为‘饵’抛出……”
“高桥远介身边:时任公明——忙于政府合作项目,行动透明,可视为技术官僚;
麻生诚实——长期监视,生活规律简单,接触人群固定,目前未发现异常通讯或秘密会面……”
“月影岛旧案……父亲动用关系传回来的警视厅卷宗显示,涉及跨国贩毒集团、大量人员死亡、线索繁杂且时间太久,关键证人缺失或死亡,已成为档案室深处的积尘悬案。从法律和证据层面追索高桥远介的‘原罪’,此路已基本断绝。”
结论冰冷而清晰:高桥远介本人,就像一块包裹在无数层缓冲材料中的核心。
他身边的“卫星”要么干净透明,要么深藏不露但暂时无迹可寻。
他主动暴露的“饵”【广田雅美和琴酒】,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挑衅和测试——测试他工藤新一的胆量、能力,以及……是否会如他所愿,跳进那个预设的、与黑衣组织正面冲突的漩涡。
“哼……” 一声极轻的冷哼从柯南鼻腔中溢出,在寂静的地下室显得格外清晰。
镜片后的蓝眸,倏地闪过一丝锐利到近乎破釜沉舟的寒光。
“既然你给我设好了棋盘,布好了诱饵……”
他低声自语,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逐渐升腾的、灼热的决心,“那么,我能不能……反过来,利用你的棋子和你的局,重新画一张棋盘呢?”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雏形,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第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思维的旷野。
逼宫!
不是被动地追查,不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而是主动设计一个局,一个能将高桥远介、琴酒,甚至那个关键的“饵”广田雅美,全部逼迫到同一时空下的局!
让他们在预设的舞台上相遇、对峙、冲突!在巨大的压力和意外碰撞下,再完美的面具也可能产生裂痕,再谨慎的狐狸也可能被迫露出尾巴!
孙子兵法有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他要夺回主动权!
“谋定而后动……”
柯南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不是恐惧,而是大脑高速运转、肾上腺素开始分泌带来的亢奋。他抓过一张新的白纸,拿起铅笔,笔尖悬在纸上,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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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确认(或假设)关系。
“高桥远介与琴酒……到底有没有关系?”
柯南的笔尖在纸上点出一个黑点。
从现有情报看,高桥远介知晓琴酒是广田雅美的上线,但这可能源于他自身的情报网络,未必代表他们同属一个阵营,甚至可能是敌对。
但……“不管有没有,就假设他们一定有!”
柯南的眼神变得冰冷而笃定。
唯有基于最坏、最复杂的假设去布局,才能应对所有可能。
这个假设,将成为他整个计划底层逻辑的基石——一个需要被“验证”或“利用”的基石。
第二步:选择时机与地点。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柯南用笔尖在纸上划动,写下“抢劫案后”。
“广田雅美完成抢劫,拿到钱,必定会去与琴酒会合,交接赃款,或者……接受下一步指令,甚至可能是……灭口。”
柯南回想起琴酒冷酷的行事风格,想起新干线、多罗碧加乐园........
心中一凛,但这恰恰是最好的时机!交易或灭口,都需要一个相对隐蔽、安全的会面点。
那里,就是天然的、能将琴酒和广田雅美、以及高桥远介聚集的舞台。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最棘手的一步——如何将高桥远介‘拉’到这个舞台上?
柯南的铅笔停了下来,眉头再次紧锁。
高桥远介凭什么会出现在琴酒与广田雅美的会面现场!??
警告?拦截?黑吃黑?还是……他也对那笔赃款,或者对琴酒本人有所图谋?
“不……不能依赖不确定的动机。”
柯南否决了几个复杂猜想。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些资料上,落到高桥远介与小兰的照片上,落到自己此刻孩童的身体上……
一个冰冷、甚至带着一丝自嘲与决绝的答案,缓缓浮出水面。
“能引出高桥远介的……恐怕只有一个‘理由’了。”
不是利益,不是阴谋,而是“意外”——一个涉及他所在意之人的、无法坐视不理的“意外”。
比如……他工藤新一(以柯南的身份),或者更直接地说,一个能牵动小兰的危机信号。
高桥远介对小兰的重视程度,是肉眼可见的。
如果“柯南”因为卷入银行劫案后续,或者因为试图追踪广田雅美而陷入极度危险,甚至失踪,小兰会如何?远介又会如何?不,太复杂,而且计划开始,自己顾不过来.......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直接用麻醉针麻醉小兰,然后用变声器宣称自己是绑匪,绑架了小兰,勒索高桥远介的钱财.....
甚至,交易地点,就设置在广田雅美与琴酒会面的地方.........
这个想法让柯南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泛起一阵尖锐的酸楚和屈辱。
利用小兰,甚至可能让她身处险境边缘、哪怕只是信息层面的,来迫使高桥远介行动……
这违背了他的原则,刺痛了他的骄傲。但,这是目前唯一看起来高效且具操作性的“钩子”。
《孙子兵法》亦云:“以正合,以奇胜。”
这或许就是他不得不用的“奇兵”,尽管这“奇兵”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
他强迫自己将情绪压下,继续思考最后一个,也是决定成败的技术性难题:
第四步:时间差与设伏。
“就算我能推测出他们会面的大致时间段,甚至通过跟踪广田雅美大致确定方向,但具体地点,很可能在最后一刻才会确定,或者随时可能变更。琴酒的反侦察能力绝非寻常。”
柯南用笔杆敲击着桌面,“从得知确切地点,到警方(或我)赶到并设伏……这个时间差,足以让一切结束,人也消失无踪。”
怎么办?“其疾如风,侵掠如火……” 速度!需要的是极致的速度和精准的即时打击能力!
不能依赖总是慢半拍的大规模警力调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地下室角落里,那些阿笠博士为他发明的“玩具”:增强踢力的球鞋、弹出足球的腰带、麻醉手表、蝴蝶结变声器、太阳能滑板……
麻醉针……足球……
一个更加大胆、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念头,如同第二道更刺眼的闪电,劈开了所有迷雾!
“如果……‘伏击’本身,不需要提前布置大量人力呢?”
柯南的眼睛越来越亮,一种混合着狂热与冷静的奇异光芒在其中燃烧。“如果,‘伏击’的武器和执行力,可以随身携带,可以在我抵达现场的瞬间就发动呢?”
他的思维飞速运转:麻醉针,射程有限,需要精准命中,面对琴酒这种警觉性极高的目标,一次失手就可能万劫不复。
足球……力量巨大,但主要是冲击和破坏,缺乏决定性制敌效果,而且动静太大。
“那么……能不能将两者结合?或者……创造一种全新的、更有效的‘一次性’控制武器?”
“博士——!!”
柯南猛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麻的腿踉跄了一下,但他毫不在意。
他抓起那几张写满推演和关键词的纸,像一阵风般冲出了地下室昏暗的光圈,奔向楼上传来电视声音的客厅。
小小的身躯里,此刻奔涌着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孤注一掷的激情与冰冷的算计。
从第三视角看去,当他冲出灯光范围、没入楼梯阴影的瞬间,那昏黄光线在他身后拉出的长长影子上,仿佛真的附着了一层流动的、不祥的淡淡黑雾。
而在他转身时,眼镜片反射的最后一抹台灯光,则锐利如刀锋上的寒芒,一闪而逝。
“博士!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的帮助!” 柯南几乎是将那叠纸拍在了阿笠博士面前的茶几上,震得上面的空咖啡罐都跳了一下。
阿笠博士正在看一档无聊的科普节目,被吓了一跳,扶了扶圆眼镜:“新、新一?怎么了?这么急……”
柯南语速极快,逻辑清晰地将他关于利用银行劫案、反向逼迫高桥远介与琴酒、麻田雅美同台、制造混乱以寻求破绽的整体构想阐述了一遍。
他略去了利用小兰反应作为“钩子”的具体心理推演,只强调了高桥远介可能与黑衣组织有关,以及这是一个将他们一并揪出的绝佳机会。
阿笠博士听着,圆脸上的轻松逐渐被凝重取代,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新一啊……这、这太危险了!这可不是平时解决普通案件!对方是持有武器、杀人不眨眼的黑衣组织成员!还有那个高桥远介,深浅不知!你只是个小孩子!就算有装备,万一……”
“所以我们需要更强的装备!博士!” 柯南打断他,眼睛里的光芒近乎灼热,“常规警察赶到现场太慢了,我们必须打一个完美的时间差!”
“在我发现他们、到他们发觉并逃离之间的短短几分钟,甚至几十秒内,完成控制或制造足够大的混乱!”
他指着纸上“麻醉”、“足球”、“瞬间制敌”等关键词:“博士,你能不能对我的装备进行强化改装?
尤其是足球腰带和动力鞋!”
阿笠博士有些懵:“强、强化?怎么强化?”
“麻醉足球!” 柯南一字一顿,吐出了这个他构思中的核心武器。“
”不是普通的足球!是可以在击中目标、或者我遥控引爆的瞬间,释放出高浓度、速效神经麻醉气体或微颗粒的足球!“
”爆炸的烟雾,要能瞬间覆盖一个小范围,让范围内的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迅速昏睡过去!”
他越说越兴奋,用手比划着:“想象一下,博士!我找到了他们的会面地点,不需要靠近,在一定距离外,用增强的脚力射出这颗特制足球!“
”足球以高速飞向目标区域,在抵达的瞬间爆炸,释放麻醉烟雾!他们可能连袭击来自哪里都来不及看清,就会中招!这样,我就有了安全接近、确认情况、甚至呼叫后续支援的时间窗口!”
“这……这……” 阿笠博士被这个大胆到近乎科幻的构想惊得说不出话。
“麻醉气体的稳定性、扩散范围控制、遥控引爆的可靠性、还有足球本身的飞行轨迹和威力……这、这需要很多测试和特殊材料,而且非常危险!万一控制不好,你自己也可能……”
“博士!” 柯南双手撑在茶几上,身体前倾,小小的脸上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近乎偏执的笃信,“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我们不能永远被动!高桥远介在逼近,组织在暗处,小兰她……”
他顿了一下,将那个名字带来的刺痛咽下:“我们必须冒一次险!求你了,博士!帮我把这个‘武器’造出来!时间不多了,广田雅美的行动可能就在这几天!”
看着眼前少年——尽管外表是孩童——眼中那混合着智慧、仇恨、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恐惧的复杂火焰,阿笠博士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了解新一,知道一旦他下定决心,尤其是涉及那个组织和小兰时,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我试试看。” 阿笠博士最终妥协了,胖胖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但是新一,你必须答应我,无论如何,以自己的安全为第一位!这个计划太冒险了,随时可能出意外!而且,你需要更详细的行动方案,撤退路线,备用计划……”
“我知道,博士!” 柯南见博士答应,精神一振,“我们会一起完善它!孙子兵法还说‘多算胜,少算不胜’,我们会把能算到的都算进去!”
他重新看向那些散乱的资料,看向“广田雅美”和“琴酒”的名字,看向自己勾勒出的、充满不确定性的陷阱草图。
地下室的那盏孤灯,似乎将他小小的身影无限放大,投映在墙壁上,像一个正在编织无形罗网的、孤独而执拗的猎手。
风暴,正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午后,于这间堆满发明与漫画的宅邸里,悄然凝聚。而赌注,是鲜血、秘密,与难以预料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