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保户报上去之后,很快,第一月的钱就下来了。
胡大柱揣着五保户供应证和补助款,来到了村东头那孔最破旧、最冷清的窑洞。
王婆子正佝偻着身子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眯着眼,像一尊风干的雕像。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好半天才认出是胡大柱。
“婆,我给你申请了五保户,这是您的供应证,还有这个月的钱,您收好。”胡大柱蹲下身,把东西小心地放进老人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里,声音放得很轻。
王婆子颤抖着手,摸索着那崭新的证件和几张票子,嘴唇哆嗦着,深陷的眼窝里溢出混浊的泪水。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给胡大柱磕头,被胡大柱赶紧扶住了。
“使不得,婆,使不得!这是国家给您的,您应得的。”胡大柱心里发酸,连忙说道。
王婆子紧紧攥着那钱和证件,像是攥住了救命稻草,嘴里不住地念叨:“谢谢……谢谢政府……谢谢村长……你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忽然往前凑了凑,压低了本就沙哑的声音,神秘兮兮地对胡大柱说:
“柱儿啊……你是个好官,想着带大伙儿过好日子……婆老了,没啥能谢你的,有件事……婆憋在心里几十年了,得跟你说说……”
胡大柱以为老人要说什么家长里短,便耐心听着。
“咱们胡家沟啊……唉……”王婆子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悠远而恐惧,“风水不好……根子上就带着晦气!”
胡大柱愣了一下。
“那是啥时候来着……哦,对,鬼子在的时候……那年月,惨啊!”王婆子声音发颤,“鬼子来扫荡,杀了不知道多少人……咱这后山,那片乱石坡,就是当年的乱葬岗、尸坑啊!多少冤死的人,就那么胡乱埋在那儿……没人收尸,晚上都能听见野狐狸啃骨头的声音……咯吱咯吱的,瘆人啊!”
她枯瘦的手抓住胡大柱的胳膊,指甲掐得他有些疼:“那么多冤魂怨气沉在这地底下,咱们村能好吗?邪气逼人啊!所以咱村才这么穷,这么倒霉!你想带着大伙儿发财,过好日子,光种树不行……得先驱邪!得请高人,把那些尸骨都挖出来,好好超度了,让那些亡魂安生,这地界的晦气才能散,咱们胡家岙才能转运!”
王婆子说得言之凿凿,脸上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胡大柱听着,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心里尴尬得要命。
他一个受过新时代教育的村长,哪里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可面对这个风烛残年、刚刚得到国家救助的老人,他又不能直接反驳。
他挤出一点笑容,拍了拍王婆子的手背,语气尽量温和:“婆,您老放心,现在日子好了,有国家管着咱们呢。您说的那是旧社会的事了,都过去了。咱们现在种柿子、搞生产,靠的是政策和力气,不信那些个。您啊,就安心享福,别多想那些了。”
王婆子却固执地摇着头,喃喃道:“你不信……你们年轻人都不信……可那是真的啊……不把脏东西请走,这地儿……富不起来啊……”
胡大柱又安慰了老人几句,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孔弥漫着旧社会气息的窑洞。
走在回家的路上,胡大柱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根深蒂固的旧观念,就像这山里的野草,顽强地生长在许多老人,甚至一些中年人的心里。
而这一代,不只是胡家坡,有关狐仙,狐妖的恐怖传闻更是层出不穷。
那村尾的傻二狗是个傻子,见人就说看见了吃人的狐妖,弄得村里人心惶惶的。
但胡大柱并没有被这个插曲所胁迫,他倒是更在意王队长的话,村里可能潜伏着国民党的特务。
“大柱,大柱。”
这时,一个村民大喊起来。
“咋了,憨哥?”
“你家出大事了,快回去,快回去。”赵老憨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喊道。
一听这话,胡大柱吓到了,急忙往家里跑去。
此时。
李桂花在前院,紧紧抱着两个娃,衣裳不整,像是被人撕过,两个娃哇哇大哭着,不见李杏花的踪影。
“桂花,怎么回事?”胡大柱急忙冲上前去问道。
“是,赵家坡的赵三,那群混蛋,他们把我妹妹绑走了,还要绑我,如果不是大憨伯伯碰到,只怕爸,你是见不到我们了。呜呜。”李桂花哇哇大哭着。
“那你有没有事?”胡大柱检查着李桂花。
那赵三等人最喜欢强奸村妇了,简直就是败类。
胡大柱是担心李桂花也被强奸了。
“我没事,但是杏花被抢走了。”李桂花说道。
“你进屋,带孩子,把门关好。”胡大柱起了身,一些村民听到声音,也都赶过来了。
“大憨哥,看到是赵三他们吗?几个人?都是谁?”胡大柱询问道。
“我没看清,我是听见呼救声,就赶来查看,发现三个男人正在和纠缠李桂花和李杏花,我就大喝一声,他们见我来了,就放弃了李桂花,绑上李杏花,扛着她跑了,我没看清脸。”胡大憨解释了他看到的过程。
胡大柱心里大概是清楚了。
“之前他们强奸柳寡妇,得罪了他们,后来又是胡雨碧,这三人是恨死我了,所以想报复我,哼,俗话说,祸不殃及家人,这群兔崽子敢动我的家人,我和他们拼了。”胡大柱直接进屋,去拿了柴刀出来。
胡家坡的村民,这一刻,那是非常团结的。
“胡村长,我和你一起去。”胡大憨也去拿农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