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于震北在馆驿中收到了一份没有署名的拜帖,只画着一朵幽暗的昙花。郭嘉一看便知,这是东厂督主曹元逊的密约。
“主公,曹元逊终于忍不住,要亲自见您了。”郭嘉轻声道,“此人深不可测,执掌厂卫,情报网遍布天下,是敌是友,尚难分辨。此行需万分小心。”
于震北点点头:“我知道。他上次在金銮殿外示好,无非是想试探拉拢。今日约见,必有所图。正好,我也想看看这位督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夜,月黑风高。
于震北只带了夏遂良一人,按照拜帖上的指示,来到城南一处极为隐秘的私家园林。园外看似寻常,但暗处不知隐藏了多少厂卫的暗哨,气息阴冷,如同蛛网。
一名如同鬼魅般的黑衣小太监无声无息地出现,躬身道:“于世子,督主已在‘静心斋’等候,请随我来。”他看了一眼夏遂良,“这位高人,请在偏厅用茶。”
夏遂良面无表情,目光扫过那小太监,后者顿时如坠冰窟,浑身一颤。
于震北淡淡道:“无妨,夏师兄在此等候即可。”他给了夏遂良一个放心的眼神。
夏遂良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于震北随着小太监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园林深处一间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的精舍前。小太监推开房门,躬身退下。
于震北迈步而入。
房间内布置得极为雅致,燃着淡淡的檀香。东厂督主曹元逊并未穿着官服,只着一身暗紫色的锦缎常服,正坐在一张紫檀木茶海前,悠闲地烹茶。他面容白皙,手指修长,动作优雅,若非知其身份,倒像是一位闲散的富贵闲人。
“于世子大驾光临,咱家这陋室真是蓬荜生辉啊。请坐。”曹元逊抬起头,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于震北拱手:“曹督主相邀,震北岂敢不来。”他坦然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曹元逊。
曹元逊亲手为于震北斟上一杯香气氤氲的热茶,笑道:“世子尝尝,这是江南新贡的‘雨前龙芽’,陛下赏了些给咱家,味道尚可。”
于震北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却并未饮用,只是轻轻放下,开门见山道:“督主日理万机,深夜相召,想必不是只为请震北品茶吧?有何指教,但请直言。”
曹元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于震北如此直接。他放下茶壶,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声音压低了几分:“世子快人快语,那咱家也就不绕弯子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深邃:“世子觉得,今日之朝廷,如何?”
于震北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陛下圣明,百官用命,自然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呵呵…”曹元逊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世子,这里没有外人,何必说这些场面话?陛下…自然是圣明的。只是这朝堂之上,有些人,手伸得太长了,胃口也太大了。西凉侯之事,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于震北:“上官雷勾结的,可不仅仅是荒原上的蛮族。这朝中,有人与他暗通款曲,输送利益,甚至…可能牵扯到几位皇子。其目的,无非是觊觎那至尊之位,或是想将这大盛的江山,搅个天翻地覆!”
于震北眼神微凝:“督主的意思是?”
曹元逊声音更冷:“咱家执掌东厂,为陛下耳目,有些事,看得比旁人清楚些。有些人,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不知早已在咱家这里挂了号。只是…时机未到,证据未全,陛下又顾念旧情…唉。”他叹了口气,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于震北沉默片刻,道:“督主与我说这些,是何用意?”
曹元逊盯着于震北,缓缓道:“咱家看得出来,世子你非池中之物,北境在你手中,必能成为真正的国之柱石。而有些人,却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就如此番,若非陛下召见,恐怕针对世子的就不止是西凉侯和鬼教的刺杀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诱惑:“世子,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咱家与世子,或许可以…合作。”
“如何合作?”于震北问道。
“很简单。”曹元逊微微一笑,“厂卫需要北境的力量,在某些时候,提供一些…支持。而咱家,则可以确保世子在京城的安全,并且…将那些隐藏在暗处,想要对世子不利的魑魅魍魉,一一揪出来,交给世子处置。包括…西凉侯在朝中的那些靠山。”
于震北心中冷笑,这老太监果然是想利用自己来打击政敌,甚至可能想借北境之兵行某些不便之事。但他面上却露出思索之色:“督主此言,确实诱人。只是…震北需为北境万千军民负责,不敢轻易卷入朝堂纷争。”
曹元逊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并不逼迫,只是笑道:“世子不必立刻答复。咱家有的是耐心。合作之事,可以慢慢谈。今日请世子来,主要是想送世子一份见面礼。”
他拍了拍手。
侧门打开,两名厂卫押着一个被黑布罩头、浑身是伤的人走了进来。
曹元逊淡淡道:“此人,是五方鬼教的一名鬼使,奉命潜伏于盛京,负责与朝中某人传递消息。咱家顺手将他拿了。据他交代,西凉侯此次雇佣鬼教刺杀世子,其中牵线搭桥、并提供了世子行踪详细情报的,正是…南州王世子,汪文德的心腹管家。”
那厂卫一把扯下黑布,露出了一张惨白惊恐的脸。
于震北眼中寒光一闪!汪文德!果然是他!
曹元逊悠然道:“这份礼物,世子可还满意?汪文德那边,咱家暂时动不了,但他区区一个管家…世子想如何处置,悉听尊便。这也算是咱家合作诚意的体现。”
于震北看着那瑟瑟发抖的鬼使,缓缓站起身,对曹元逊拱手道:“督主的礼物,震北收下了。这份人情,震北记下。至于合作之事…容我考虑几日,再给督主答复。”
曹元逊满意地笑了:“好!咱家静候世子佳音。夜色已深,咱家就不多留世子了。”
于震北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走出静心斋,于震北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曹元逊这条老狐狸,手段果然厉害,一份“礼物”,既展示了实力和诚意,又将他拉下水,还挑明了他与南州王府的矛盾。
“合作?”于震北心中冷笑,“想利用我于震北当刀?只怕你没那么好的牙口!”
但他也知道,曹元逊的情报确实至关重要。汪文德…这笔账,他记下了!
回到馆驿,他将所见所闻告知郭嘉。
郭嘉沉吟道:“曹元逊野心勃勃,绝非甘于人下之辈。他想与主公合作,无非是想借北境之力,铲除异己,甚至可能…有更深的图谋。主公可虚与委蛇,借其情报网络为己用,但绝不可真心与之合作,需严加提防。”
于震北点头:“我明白。奉孝,让陆炳加紧调查曹元逊和东厂的底细,我要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是!”郭嘉应道。
京城的水,果然深不见底。于震北感到,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但他无所畏惧,反而更加兴奋。
这盘棋,他不仅要下,还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