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悉大吃一惊,猛地挂断电话。
特罗斯抬眼望他。六年朝夕相处,德高望重的所罗门影视总裁特罗斯始终将他视作心腹秘书,此刻见他神色异常,便开口询问。
“特罗斯先生,”傅悉定了定神,“公司高层那三位,加上几个中管,怕是要走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因为最近咱们公司业务不景气,市场额份占比重少。上印率让其它公司抢去。他们比我们公司强了,工人们因薪问题咱们还没协商好。他们日子过得也如履薄冰,总担心协调不好上下关系。您又喜怒无常,怕丢了饭碗。”
仅有的一次会议上,曾有同事直言动漫前景堪忧——人们正开始摒弃“无用知识”,传统游戏只求畅快。市面上涉及深层内涵的作品本就寥寥无几,还频频遭遇抵制,只因大众认为这类电子娱乐严重影响家人健康与视力。虽说有些知名动漫凭借历史知识吸引了部分受众,但主流市场终究还是纯娱乐的天下。
特罗斯面无表情地沉默着。身为总裁,若连下属的真实想法都摁不住,那他的事业早在摇摆不定中折损过半了。每个决策层的顶级人物都该明白,不在公众面前暴露真实意图,是职场必修课。
他忽然想起童年好友奥斯汀——那个总与自己意见相左的人。奥斯汀坚持要做轻松愉快的剧情,极力反对动漫里描绘灰色人生与苦难,总说“就像你我早年那般困顿”。特罗斯猛地圆睁双眼,正是这个奥斯汀,成了第一个因规劝而被罢免的高层。
下午会议刚结束,奥斯汀捧着纸箱走出办公区。大门外早有猎头等候,上前攀谈几句后,他果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特罗斯在楼上看得真切。
没人比他更清楚,奥斯汀不仅是动漫原图描绘师,更是初稿审核的把关人。那些从成堆图纸里挑出的佳作,无不经过他对造型比例、色彩运用的严苛审视。如今虽多由电脑完成绘制,但最终的人工终审,总能为画面添上点睛的人气——就像炊烟风动时的柳叶弧度,衣纹褶皱的自然垂落,这些细节恰是成败关键。人们向来偏爱自然流畅的手绘原稿,经电脑润色后更显温度,全无机械的冰冷感。
可这位顶尖美工终究还是走了。或许特罗斯下一步,就是把所有绘图工作全交给电脑,只需给在职的A1工程师们加薪便可。他终究没有下楼挽留,计使知道奥斯汀手绘技术指导岗位重要。毕竟奥斯汀在公司声望仅次总裁,此刻屈尊求和,面子上无论如何过不去。
特罗斯返回内间办公室时,身后传来员工们细碎的议论。元老们接连离去,普通职员难免惶恐——自己的饭碗是不是也随时会碎?
傍晚,一群人躲到老板看不见的酒吧聚会,席间满是对未来的忧虑。喝到兴头上的A1工程师大着舌头说:“在公司哪有什么创意灵魂?图稿大多来自电脑库存,我们修修改改,换个日期签上新名,照样能成。”
“都一样。”有人接话,“哪有凭空捏造的东西?就算刮风,也得有东西可吹啊。”
他们醉醺醺地走出酒吧时,正撞见街上晃荡的酒鬼们。这年头失业率飙升,醉汉几乎塞满了警局。有个醉汉把木棍扔在一旁,趔趄几步将空酒瓶稳稳竖在灯杆下。这些人大多是失业者,明知酒吧生意因他们变好,却连一个子儿都掏不出——哪怕有钱,也早换成了酒。
他们中不乏曾经尽职的员工,也有过混日子的懒汉,最终都因公司破产流落街头。市场浪潮翻涌时,老板的前瞻眼光格外重要。不少醉汉来自那些头脑空空的富二代公司,长辈们拿别人的职业生涯给子女试错,营造出轻松自由的创业氛围吸引年轻人。可新公司往往朝生暮死,老板们打一枪换个地方,苦的却是那群刚出校门的大学生,跟着富二代空谈“创意革新”,最终落得流浪街头的下场。
其中一些人,后来辗转进了特罗斯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