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远征军,带着雪耻的决心,和对 “盟军” 这个词的美好想象,踏入了缅甸。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他们很快发现,自己不是来打一场并肩作战的 “盟军之战” 的,而是来参加一场充满傲慢、猜忌、争吵和官僚主义的 “三国演义”。
我们先来说第一个 “老板”—— 英国人。
当时的缅甸战区,指挥权经历过一次关键更替:1942 年 1 月远征军入缅初期,英缅军总司令是赫顿中将,这位主张 “弃缅保印” 的英国将军,打从心底里瞧不起中国军队,在他眼里,中国士兵不过是 “装备落后、只会用人海战术的东方苦力”。
直到 3 月日军逼近仰光,丘吉尔才紧急派哈罗德·亚历山大上将接任英缅军总司令,可这位,从敦刻尔克大撤退中“败”出名声的英国将军,和他手下那些充满了“日不落帝国”优越感的军官们,骨子里就瞧不起中国人,新司令的核心目标仍是 “迟滞日军,掩护撤印”。
按理说,中国远征军作为增援客军,应归中英联合协调,但英军的所作所为却充满自私:他们请中国人来,不是为了并肩作战,而是为了让中国军队填他们守不住的坑、当炮灰,用中国人的血肉保卫大英帝国的殖民地。他们给远征军的军事情报,要么是过时的(比如日军已占领的阵地仍标为 “英军控制”),要么是故意错漏的(隐瞒日军增援部队动向);承诺的 500 辆卡车、200 吨汽油,不仅迟迟不到,还被英军偷偷挪用 —— 卡车用来运英国殖民官员的家具和家属,汽油优先供给英军撤退的车辆,留给远征军的只有 “暂无库存” 的借口。中国远征军在他们眼中,不是平等的盟友,而是替他们挡子弹的 “肉盾”。
我们再来说第二个 “老板”—— 美国人。
为协调中美联合作战,美国派来了约瑟夫?史迪威陆军中将,他身兼三职:中国战区参谋长(辅佐蒋介石)、中缅印战区美军司令、中国远征军总指挥(蒋介石授权)。
这个外号 “醋溜乔(Vinegar Joe)” 的将军,脾气又酸又臭又硬:他瞧不起英军的消极避战,骂他们 “一群只会逃跑的绅士”;更看不惯蒋介石事无巨细的 “电报微操”,在日记里吐槽 “蒋不懂军事,却爱指挥每一个团的调动”。作为实用主义的美国职业军人,史迪威主张主动进攻 —— 比如死守同古、反攻仰光,想把远征军打造成 “美式装备的精锐”,可他忽略了一个关键:这支部队的指挥权,终究还在重庆的蒋介石手里。
我们最后来说第三个 “老板”—— 中国人自己。
远在重庆的蒋介石,对这支用最精良装备、最宝贵军费武装起来的远征军,看得比谁都重。他既不信任只想 “保印度” 的英军,也不放心桀骜不驯的史迪威,怕史迪威把他的 “心头肉” 拼光,更怕远征军被英军卖了。
于是,他用了最熟悉的方式:电报遥控。蒋介石的电报不经过史迪威,直接发给远征军副总指挥杜聿明,有时一天数封,内容常与史迪威的命令相反:史迪威刚下令 “第 200 师死守同古”,蒋介石的电报就到了 “若英军弃守,可不必硬拼,保存实力为要”;史迪威计划反攻仰光,蒋介石又电令 “优先保护滇缅公路,不可深入冒进”。
你看,这就成了世界军事史上堪称奇观的荒诞指挥体系:
一支中国军队,在缅甸的土地上,打保卫英国殖民地的仗。
它名义上的总指挥是美国将军史迪威,可实际调动权在重庆的蒋介石手里;
它要配合英军作战,却连基本的补给都要被英军挪用;
而远征军的一线指挥官杜聿明,既要听史迪威的进攻命令,又要遵蒋介石的防御指示,还要跟英军协调撤退路线 —— 三个 “老板”,三个心思,三套完全冲突的指令。
整个指挥系统,就像一锅被三个厨师同时放进不同调料的滚烫的粥,彻底乱了套。有时候,杜聿明在腊戍司令部接到两份相反命令时,前线的日军已经完成合围;有时候,英军悄悄撤了,远征军还在按史迪威的命令坚守,直到被日军包了饺子。
那个叫李大个子的士兵,和他那些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弟兄们,还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们以为手里的斯登冲锋枪能打胜仗,却想不到,比日军飞机坦克更可怕的,是这套从一开始就充满混乱、矛盾和扯皮的该死的指挥体系。
这是一场,还没开打,就已经注定了悲剧底色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