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朱子后,任风流一刻不敢停歇,带着众人一路南下。
盛京北城便是何绅的水军营地,凡是想过江者,皆要经过他们点头。如今何家覆灭,尚未出动过的水军自然会落入董武手中。
他们虽依靠朱子成功逃离了纷争,但依旧得罪了董武,若是再遇到,朱子的脸面便一文不值了,与其再去麻烦朱子,倒不如先行南下,等到广陵改道便是。
再说了,今夜还有诸多疑点尚未想明,司景桓为何会跟在司景阳背后过来?那突然出现袭杀何绅的又是何人?
任风流深感今夜这场乱局背后,除他之外还有棋手,但现在忙于奔命,来不及细想。
在走出五十里路后,已到卯时四刻,天色依旧黑沉,无半分破晓的迹象。
一夜交战又连续奔波,众人早已精疲力尽,伤势最重的笑千愁更是体力不支,一个踉跄就要栽倒在地,幸亏祝宁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没让他的伤势再度加重。
祝宁看了眼天色,又望了望身后,见众人早已疲惫不堪,不由指向前方那片枯林,平静道:“任首座,大家都累了,不如休整片刻再继续赶路,如何?”
任风流心中虽仍有危机未消,但他自己的体力也有些吃不消了,又看着伤势不同的众人,叹了口气,答应了祝宁的请求。
众人互相搀扶着来到枯树林,就地休整,司景阳先是上前查看了司行伤势,然后又快速起身来到任风流面前:
“此地并不安全,以防身后还有追兵,老夫便在外面查看着,若有状况我会提醒你们,到时候你们不必去管老夫,快速离去便可。”
“好,那便麻烦伯父了。”任风流抱拳谢道。
等司景阳离去后,枯树林中已陷入一片死寂中,不少人都已沉沉睡去。
任风流盘膝打坐,脑中思索着回去后该如何处理书盟中的诸多事宜,却耐不住眼皮沉重的打着架,让他脑海一片混乱,没有半点头绪。
然而,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道穿云裂石声自上空盘旋而起——
一股恐怖至极的灵力波动猛地从树林边缘炸开,狂暴气浪瞬间摧毁了所有枯叶,整片树林也跟着摇摇欲晃起来,炽烈白光伴随着大日一同出现,将所有阴暗全部驱散。
还在昏睡中的众人猛地被惊醒,骇然望去,却见司景阳已飞至上空与人交起手来。
灵力四泄,轰鸣不止于耳,竟是斗的旗鼓相当,难解难分。
“是司家的人,尔等快走,不要管我!”
司景阳一边与来人激烈碰撞,一边抽身对着地上众人厉喝。
他没有想到,最先到来的追兵不是董武的人,而是自己那位好“大哥”!
但目前为止,除司景桓之外的其他司家人尚未露面,他根本不清楚为了追杀他们司家派了多少人出来,眼下他所能做的就是拖住大哥,为司行他们争取一些时间。
“走!”
任风流没忘记司景阳的交代,短暂一愣后便反应过来,拉着众人朝着另一处方向逃去。
天门境的战斗,远不是他们这些小辈所能插手的。
再说了,司家兄弟二人只在伯仲之间,他们全死了,司景阳都不一定会死,与其留下来分散他的注意,倒不如先行离去,好让司景阳大展手脚。
众人没有犹豫,快速朝着另一边出口遁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出口时,最边缘的枯树却是燃起了熊熊烈火,很快就形成了一道火墙,阻去了众人生路。
紧接着,火光重重间浮现出了大片身影,他们身上还穿着司家的服饰,领头之人正是司家的三叔公——司秉文。
任风流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又一位天门境!
司家为了绝杀他们,竟一口气派出两名天门境,这是一点活路不给他们留啊!
“司家这是要彻底得罪仗剑书盟不成?”
任风流上前一步,试图以儒门之势逼迫司家退去。
但司秉文既然出现在这,就注定了他们要彻底铲除后患,自然不会因一两句话所动。
“仗剑书盟?”司秉文面无表情道:“放在以往,或许我还悚上三分,但现在朱子已被董武留下,你任风流的名字还压不住我司家。况且,不管你们是剑阁亦或者是仗剑书盟的人,昨夜皆杀了我司家不少人,若放任你们离去,我司家的脸面何在?”
话音未落,司秉文便冷哼一声,散发出天门境气息,催的火墙朝着众人又逼近了数尺。
既然已经得罪了仗剑书盟与剑阁,不如索性全杀了,解决后患,至于他们师门中的长辈,日后再说。
“尔等现在束手就擒,或可留个全尸。”司秉文淡淡开口,仿佛在决定几只蝼蚁的生死。
天门境的威压如实质性的山岳,重重的压在众人心头,绝望开始蔓延。
澹台敬明和笑千愁还想调转灵力反抗,可他们才刚经历一场苦战,实力又远不如司秉文,此刻在这股威压下,竟连半丝真气都运转不了。
二人只得苦笑相视一眼,却是握紧了自己兵器,哪怕是死,他们也选择站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护在澹台敬明身侧的祝宁忽然递给他一封信,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毅然踏前一步:
“澹台少侠,你曾与我东海有恩,今日哪怕是舍了我这条命,也必保你安然离去。此信,你待我转交元儿兄弟,告诉他,老祝不能教他兵法了,他若想成为良将,便要折节苦读。让他替我好好照顾东海卫的弟兄们!若澹台少侠还有机会再去东海,再替我转告时帅一声,祝宁不能继续尽忠了,可我之魂,依旧为时帅坐镇着御妖长城,从未变过!”
语罢,祝宁周身气息忽然变得无比狂暴,原本几近枯竭的星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燃烧起来,他的修为也在顷刻间冲破了九天之上的关卡,强行攀升至了天门一重天——住峰!
“祝大哥,你快停下!”
澹台敬明心中大惊,祝宁此刻分明是引燃了所有生机,强行让自己达到身体最巅峰状态,这样能爆发出无比恐怖的战力。
可这样一来,一旦生机殆尽,祝宁也会死!
“不必为我担心,早在二十年从军时,我就想到今日的下场,死在战斗中是东海儿郎的宿命,澹台少侠又何必为我惋惜。”
祝宁大笑了起来,手中紧握长枪,感受着如今体内的力量,充沛而又刚猛。
此刻的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怪不得世人常说,天门之下皆蝼蚁。
只可惜,这股力量并不属于他,但这足够了。
“哈哈哈,这就是住峰天的感觉吗?司家三叔公,且让我看看中层天的力量!”
“以我残躯,卫我东海!吟风破!”
豪迈笑声忽然停下,祝宁怒吼一声,一往无前的朝着火墙冲去。
他本就是军伍出身,此刻又抱着必死之心,所发挥出的力量早已超越了寻常住峰天,在如龙的枪法下,竟是暂时拖住了司秉文与一众司家子弟。
“祝大哥!”
澹台敬明目眦欲裂,伸出手似是想拉住这道身影,又恍然在重重火光中,看到了祝宁那极其复杂却又无比坚定的眼神。
走!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是祝宁舍弃生命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仁风流和笑千愁沉浸在震撼中时,澹台敬明已然反应过来,沉默的抓住二人的手,沙哑都对着众人开口:“走,莫要辜负了祝大哥的好意。”
他毅然决然的转过头去,不忍再看祝宁,带着众人朝着其他方向而去。
身后,又传来了祝宁那豪迈却又悲凉的笑声,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渐渐微弱,却仍在用力歌唱:
“长枪裂兮幡旗残,
忠魂陨兮血未寒。
身作礁石挽狂澜,
魂化长风……守关山!”
声音至此,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