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绽,穿透千岁府书房的雕花窗棂,在紫檀木案几上投下斑驳光影。沈锦瑟与萧绝对坐,那枚青铜碎片静静躺在锦缎上,纹路在光照下如活物般流转,散发出幽幽青光。
“昨夜通灵所见,幽冥岛上确有一面通天镜。”沈锦瑟指尖轻点碎片边缘,眉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镜面足有一人高,四周刻满前所未见的符文。更可怕的是,我在镜中看到的并非自己的倒影,而是无数扭曲挣扎的人脸,仿佛被囚禁的魂灵。”
她话音微颤。每次通灵后都会陷入短暂虚弱,这是窥探天机的代价。
萧绝眸光深沉似海,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碎片冰冷的边缘:“我已加派人手沿海搜寻幽冥岛踪迹。东海近来屡有渔船失踪,渔民间流传着鬼船夜行的传闻。”
“这绝非巧合。”沈锦瑟抬眸,眼中有锐光闪过,“慕容烬虽已伏诛,可他布下的蛛网仍未清除。我们必须赶在幽冥道行动之前,抢占先机。”
萧绝凝视着她眼下的青影,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昨夜又没睡好?通灵对你的消耗太大了。”
沈锦瑟正要回答,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青衣卫统领单膝跪地:“千岁,宫中有旨,宣您与沈神医即刻入宫。”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读出了相同的猜测——昨夜祭坛的动静,终究惊动了深宫中那位天子。
望着青衣卫离去的背影,沈锦瑟低语:“此次入宫,恐不会太平。”
萧绝轻轻握住她的手:“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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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蟠龙柱巍然耸立,文武百官垂首分立,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龙椅上的天子面沉如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殿中跪着的二人身上。
“萧爱卿,朕听闻昨夜城中祭坛生变,你与沈神医力挽狂澜,可有此事?”皇帝的声音平稳无波,却暗含雷霆之威。
萧绝从容叩首:“回陛下,确有此事。前太医院院使慕容烬勾结幽冥道,欲以邪术祸乱京城,幸得沈神医识破奸计,臣已将其正法。”
殿内哗然。慕容烬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听闻他竟是幽冥道奸细,不少官员面色惊变,窃窃私语声如潮水涌起。
“幽冥道...”皇帝眯起眼睛,指节轻敲龙椅扶手,“朕记得,这是先帝在时就已剿灭的邪教组织,怎会死灰复燃?”
沈锦瑟微微抬首,声音清越如山涧清泉:“陛下,幽冥道从未被彻底剿灭,只是转入了暗处。臣在慕容烬的密室中发现了关键证据,足以证明他们一直在暗中活动,意图颠覆朝廷。”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密册,由内侍呈至御前:“此乃慕容烬与幽冥道往来的密信,其中记载了他们的完整计划——以通天镜扰乱天象,制造灾祸,再以救世主姿态现身,收服民心,最终篡位夺权。”
皇帝缓缓翻阅密册,面色愈发阴沉。殿中官员个个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轻了。
“好个幽冥道,好个慕容烬!”皇帝猛然合上册子,目光如利剑扫过群臣,“众卿可知,这册中记载了多少朝中官员与幽冥道往来的证据?”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骚动,不少官员面色煞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萧绝适时开口,声音沉稳:“陛下,慕容烬虽已伏诛,幽冥道的阴谋也已挫败。然则除恶务尽,当务之急是肃清朝中余孽,巩固边防,以防幽冥道狗急跳墙。”
皇帝缓缓颔首,目光落在沈锦瑟身上,语气稍缓:“沈神医屡立奇功,救治皇子,平定瘟疫,如今又破获幽冥道阴谋,可谓功在社稷。朕欲封你为‘靖国夫人’,赐府邸一座,黄金千两,你可愿意?”
沈锦瑟正欲谢恩,却见萧绝忽然起身,向皇帝深施一礼:
“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
皇帝挑眉:“爱卿但说无妨。”
萧绝转身面向沈锦瑟,目光灼灼如焰,声音清晰坚定地响彻大殿:“臣恳请陛下,为臣与沈锦瑟赐婚。”
满殿哗然。
谁人不知萧绝是宦官之身,虽权倾朝野,却从未有人想过他会有婚配之意。就连皇帝也面露讶色,身体微微前倾:
“萧爱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萧绝从容不迫,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卷轴:“陛下可还记得,十二年前先帝驾崩前,曾留下一道密旨?”
皇帝神色骤变:“你怎会...”
“先帝临终前,将这道密旨交给臣的养父,命他在适当时机公之于众。”萧绝展开卷轴,朗声诵读,每一个字都如惊雷炸响在殿中,“‘朕之幼子萧绝,系纯懿皇后所出,为免宫闱祸乱,特命大太监萧豫抚养,隐姓埋名,待成年后恢复身份,继承大统。’”
殿内死一般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喧哗。
“九千岁竟是先帝嫡子?!”
“这怎么可能?纯懿皇后不是难产而亡,皇子也随之...”
“难怪先帝如此信任萧绝,原来...”
皇帝面色铁青,手指死死抓着龙椅扶手,指节泛白:“这道密旨,朕为何从未见过?”
萧绝平静以对,眸中暗潮汹涌:“因为先帝料到,若此密旨过早公开,臣必死于非命。如今臣已查明,当年纯懿皇后并非难产,而是被人毒害。而下毒之人,正是如今的太后与她的娘家——镇国公府。”
“放肆!”皇帝猛地站起,怒不可遏。
“臣有证据。”萧绝转头看向殿外,声音冷峻,“带人证物证!”
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殿门,只见青衣卫押着几个老嬷嬷和太医模样的人走进来,温景然随后而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匣。
“陛下,”温景然跪地行礼,声音清朗,“臣奉千岁之命,重新查验纯懿皇后薨逝一案,已找到当年参与此事的宫人与太医。他们都已招供,证实纯懿皇后确系中毒身亡,而当时的皇子并未夭折,而是被秘密送出宫外。”
他打开木匣,取出一件明黄色婴儿襁褓,上面绣着精致的龙凤呈祥图案,虽年岁已久,仍可见其华美:“此乃纯懿皇后亲手绣制的襁褓,内里绣有皇子的生辰八字与皇后印鉴。”
内侍将襁褓呈给皇帝,皇帝仔细查验后,脸色越来越白。他自幼失母,对纯懿皇后只有朦胧的记忆,但那独特的绣工与皇家印鉴,确是宫中真品无疑。
沈锦瑟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她早知道萧绝身份不凡,却没想到他竟是先帝嫡子,本该坐在那龙椅上的人。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他眼底始终挥之不去的孤独与沉重从何而来。
萧绝转向皇帝,声音低沉而坚定:“皇兄,臣不要皇位,不要权势,只要一道圣旨——准许臣与沈锦瑟成婚。”
皇帝怔怔看着手中的襁褓,恍惚间仿佛看到那个温婉女子在宫中轻笑的模样。许久,他长叹一声,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朕...准了。”
然而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内侍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声音颤抖:
“陛下!不好了!宫外有大批百姓聚集,声称...声称九千岁是前朝余孽,若立他为亲王,将招致天谴,国运衰败!”
萧绝眼中寒光一闪,唇角勾起冷冽的弧度:“果然来了。”
沈锦瑟蹙眉,压低声音:“是幽冥道在背后操纵?”
“必是他们无疑。”萧绝冷笑,“想借民意阻挠我们的婚事,为他们争取时间。”
皇帝面色不悦:“萧绝,这是怎么回事?”
沈锦瑟忽然起身,向皇帝行了一礼:“陛下,臣女请求出面安抚百姓。”
“你?”皇帝质疑地看着她。
“百姓受谣言蛊惑,无非是担心国运民生。”沈锦瑟神色从容,目光坚定,“臣女愿以医术为证,向百姓证明,无论九千岁身份如何,我们都会以百姓福祉为重。”
不等皇帝回应,她已转身向殿外走去,衣袂翻飞间自有一番气度。萧绝紧随其后,目光中满是担忧。
“锦瑟,百姓已被煽动,此时出面恐有危险。”
她回眸一笑,眼中闪着狡黠而自信的光芒:“放心,我自有分寸。对付被蒙蔽的双眼,最好的办法不是武力镇压,而是让他们亲眼见到真相。”
宫门外,黑压压的人群聚集,呼声震天。见沈锦瑟与萧绝走出,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不少人高声叫骂:
“妖女!与阉人勾结,祸乱朝纲!”
“前朝余孽,不得好死!”
沈锦瑟面不改色,目光冷静地扫过人群,忽然定格在一个被家人抬来的老者身上。那老者面色青紫,呼吸微弱,明显是急症发作。
“那位老者,”她指向担架,声音清晰地穿透喧嚣,“可是突发心痛,呼吸困难?”
家属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沈锦瑟大步走下台阶,不顾周围质疑的目光,径直来到老者身边。她探了探老者的脉搏,又查看了他的瞳孔,随即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
“你做什么?”一个粗壮汉子拦住她,满脸戒备,“我父亲已经这样了,你还想如何?”
“再不救治,他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沈锦瑟冷静地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坚定,“让我试试,若救不活,我沈锦瑟任凭处置。”
汉子犹豫间,沈锦瑟已轻轻推开他的手,迅速在老者胸口扎下三针。针入穴位,老者猛地抽气,青紫的面色渐渐转为红润。
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先前嘈杂的叫骂声瞬间低了下去。
沈锦瑟站起身,目光扫过目瞪口呆的百姓,声音清越:“我沈锦瑟,一不行巫蛊,二不搞邪术,凭的是这一手医术,救的是该救之人。九千岁身份如何,与我和他之间的感情何干?与我能救多少人何干?”
她走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面前,那孩子面色蜡黄,明显患有黄疸。沈锦瑟取出一个小瓶,倒出几粒药丸递过去:“给孩子服下,三日可见好转。”
又转向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兵:“您的腿疾,可是阴雨天就疼痛难忍?明日来百草阁,我为你施针。”
她一连诊治了七八个病人,手法精准,诊断迅速,令围观者无不叹服。原本激愤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不少人眼中已露出信服之色。
终于,有人高声问道:“沈神医,您与九千岁成婚后,还会为我们看病吗?”
沈锦瑟微微一笑,声音清晰地传遍广场:“不仅会,我们还会开设更多医馆,培养更多医者,让天下百姓都能看得起病,治得起伤!”
人群中的质疑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赞叹与期盼。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很快,掌声如雷动,先前的不满与质疑,在医术与真心的感化下,烟消云散。
萧绝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执起她的手,面向众人,声音铿锵有力:“我萧绝,无论身份如何,此生唯愿与沈姑娘携手,守护这大好河山,救治这天下苍生!”
欢呼声响彻云霄。
当晚,圣旨下达,昭告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先帝嫡子萧绝,隐忍负重,忠勇可嘉,今恢复亲王爵位,封号‘靖王’。沈氏锦瑟,医术超群,德才兼备,屡立奇功,封‘靖国夫人’,赐婚靖王,择吉日完婚。钦此。”
消息传出,举国震动。
千岁府内,烛火摇曳。沈锦瑟握着明黄圣旨,望着窗外那一轮皎洁明月,眸中神色复杂难辨。
萧绝从身后环住她,下颌轻抵她的发顶,声音低沉温柔:“怎么,后悔了?”
“后悔什么?”她轻笑,放松地靠在他怀中,“只是觉得世事难料。几个月前,我还是靖国公府那个被弃之荒野的嫡女,今日却成了未来的靖王妃。”
他轻轻转过她的身子,目光灼灼如星:“我曾说过,会给你最好的一切。这天下为聘,你可还满意?”
沈锦瑟挑眉,眼中闪着狡黠而温暖的光:“天下算什么?我沈锦瑟要的,从来只是一个能懂我、护我、与我并肩而立的萧绝。”
他低笑,额头与她相抵,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满足:“从此,世间再无九千岁,只有沈锦瑟的夫君,萧绝。”
月光如水,静静洒在相拥的二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就这样一直到地老天荒。
而在京城的另一端,有人却因这道圣旨而怒火中烧。
三皇子府内,精美的瓷器碎了一地。慕容烬死后,他失去了最重要的盟友,如今萧绝又恢复身份,被封亲王,这无疑是对他野心的重大打击。
暗处,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殿下何必动怒?幽冥道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三皇子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们答应助我登基,如今萧绝身份恢复,我还有什么希望?”
那声音低低笑了起来:“正因为他是先帝嫡子,才更有趣,不是吗?殿下,是时候与真正的‘主人’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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