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海风裹挟着深入骨髓的咸腥气息,如同无形鬼手,一寸寸抚过甲板上每个人的脸庞。原本规律的浪潮声已彻底异变,化作深渊传来的压抑嘶吼。
沈锦瑟独立船头,衣袂在诡谲气流中翻飞。自海底神殿取回的青铜碎片在她掌心剧烈发烫——这热度比昨日增强了三分,如同苏醒的异兽心脏,在她纤细指间搏动。
照这速度,半炷香内必会相遇。萧绝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墨色暗纹武服紧贴他劲瘦腰身,在浓雾中宛若潜伏的猎豹。
沈锦瑟未回首,纤细指节在碎片古老纹路上收紧:它在渴求什么,也在畏惧什么。你看这雾...她倏然顿声,凝视触及雾气的指尖——那抹灰黑色泽正贪婪地渗入肌理,如同活物。
报——!前方三艘鬼船呈三角阵型逼近!
桅杆上暗卫话音未落,浓雾已被可怖形影撕裂。那是不属于人间的造物——扭曲船身刻满蠕动图腾,橹舵处悬挂的骸骨风铃叮当作响,船首泣血罗刹像的双目竟在缓缓转动。
萧绝拇指轻推剑格,霜寒剑气割裂雾气:摆雁行阵。
且慢。沈锦瑟倏然蹲身,将渐黑的指尖浸入早已备好的药汤,这不是普通的海雾,其中混杂了幻骨散,接触逾十息便会唤醒心底最深的恐惧。她抬眸扫过众人惊变的面容,所有人立即用药汤浸湿面巾。
命令如涟漪迅速传递。就在船队变阵的刹那,中央鬼船轰然射出惨绿光柱,被照耀的海面顿时沸腾翻滚。接踵而至的丈高巨浪让船体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
左满舵!萧绝厉喝中揽住沈锦瑟的腰,瞬息撤出冲天水柱的笼罩范围。她发间清苦药香意外拂过他鼻尖,竟让浸透杀戮的心脏漏跳半拍。
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淡紫色毒雾顺风蔓延,所过之处鱼群纷纷翻白浮起,鳞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坏剥落。
闭气!沈锦瑟旋身挣脱护卫,药囊在倾斜甲板上精准铺开。瓷瓶清脆碰撞声中,她十指如穿花蝴蝶般飞舞,任凭船身如何剧烈颠簸,身形始终稳如磐石。
当淬毒箭矢破空袭来时,萧绝剑锋恰好擦过她耳畔。断箭落在药杵旁,他气息没有丝毫紊乱:继续。
这句简短的信任比千言万语更让她心尖发烫。沈锦瑟咬破舌尖维持清明,终于在浪涛最狂暴时擎起深紫色解药:用内力震散药粉!
药粉与毒雾碰撞发出渗人的滋滋声响,她趁机将彻底发黑的右手藏入袖中——这鬼船之毒远比她预估的更为凶险。
左转三十度,借回流之力。她再次祭出青铜碎片指引航向。奇妙的是,当船队驶入特定航道后,肆虐的风浪竟诡异地平息下来。
当巨舰黑影突破浓雾的刹那,连身经百战的暗卫都不禁倒吸寒气。那艘船大得违背常理,船身镌刻的符文明灭不定,仿若这头深海巨兽正在呼吸。
登船过程顺利得令人不安。空荡甲板上只有幽绿灯笼无风摇曳,将舱壁上密密麻麻的诡异祭文映照得阴森可怖。
分三路探查。萧绝手势刚落,沈锦瑟已径直走向船尾:碎片在与那里的东西共鸣。
祭祀舱内的发现让所有人血液冻结。墙上悬挂的星象图违背了他们熟知的任何规律,几颗星辰竟在羊皮卷上诡异地逆向移动。更令人心惊的是暗格中发现的密报——朝廷三品以上官员的隐私尽数罗列,其中几个名字让萧绝眸光彻底冰封。
九千岁!货舱有异样!
被押来的异族少年衣衫褴褛,锁骨处烙印着与青铜碎片同源的狰狞纹路。他原本充满仇恨的目光在触及沈锦瑟手中碎片时猛地凝固:圣物...你也是被选中的祭品?
这个词让舱内温度骤降。沈锦瑟缓缓展开刚发现的古旧皮卷,阵法中央被锁链束缚的小人,眉心血痣的位置与她分毫不差。
他们要的不是简单的献祭。她指尖轻触图上九星连珠的诡异阵列,而是要借用异世之魂,撕开通往未知的道路。
船体猛然剧震!舷窗外,数十艘鬼船如蝗虫般完成合围。旗舰甲板上,黑袍人缓缓抬手,袖口精致的银绣罗刹与船首像如出一辙,那双刺绣的眼睛竟闪烁着与青铜碎片刻痕相同的幽光。
带所有证据撤离!萧绝挥剑斩断锁链,将少年推向暗卫。经过沈锦瑟身侧时,他指尖不着痕迹地划过她藏在袖中的伤手,声音低沉:这笔账,回去再与你细算。
这句耳语比黑袍人阴冷的凝视更让她心悸。
脱险后,沈锦瑟在摇曳烛火下剖析阵法奥秘。当萧绝携金疮药推门而入时,正撞见她笨拙地用纱布缠绕指尖。
幻骨散真正的解药,需以致毒者的心头血为引。她抬眼望向他,眸中映着跳动烛火,这就是他们非要活捉我的原因。
萧绝陡然攫住她包扎到一半的手,将满腔忧惧揉进清凉药膏:那便要问他们,是否肯用九族的性命来换你这味唯一的药引。
窗外海雾仍未散尽,新的谜团又笼罩心头。但此刻他掌心的温度如此真实,足以劈开一切幽冥诡谲,成为她在这陌生世间最坚实的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