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的指尖捏着那朵金黄的野菊时,指腹能摸到花瓣上细密的绒毛,带着泉边露水的微凉。他小心翼翼地将花别在“长龙”风筝的龙角上,细麻线缠了两圈,打了个小巧的结——这手艺还是小时候跟着爷爷学的,那时爷爷总说“放风筝和做人一样,细节处见功夫”。
刚松手,一阵风就卷着槐花香扑了过来,龙角上的花瓣被吹得轻轻颤动,金黄的瓣尖扫过龙须,倒像是巨龙在眨眼睛。楚梦瑶拽着“花蝴蝶”的线从田埂那头跑过来,蓝印花布的裙摆扫过草丛,惊起几只蚂蚱。“林辰哥,你的长龙戴花啦!”她仰着脖子笑,辫子上的槐花瓣跟着抖落,“比刚才威风多了,像个戴花翎的将军!”
“是清颜姐给的花。”林辰手里的线轴转了半圈,长龙风筝借着风势猛地拔高,龙角上的野菊在风中舒展,嫩黄的花蕊迎着阳光,倒给威严的龙头添了点俏皮。他转头看向柳清颜,她正蹲在泉边洗手,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时,她的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蝶,随即弯起眉眼笑了,嘴角边的梨涡盛着阳光,亮得晃眼。
那边刘长老已经在老槐树下摆开了竹桌,粗瓷碗里盛着刚蒸好的槐花糕,米白色的糕体上嵌着细碎的槐花瓣,甜香混着野菊的清冽,顺着风飘得老远。楚梦瑶把“花蝴蝶”的线轴交给旁边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拉着柳清颜的手腕就往泉边跑:“清颜姐快尝尝!刘奶奶说特意多加了灵泉的蜂蜜,甜丝丝的不腻人!”
柳清颜刚接过一块槐花糕,指尖还没触到温热的糕体,就见林辰举着“长龙”的线轴走过来。龙角上的野菊不知何时掉了一片花瓣,薄如蝉翼的瓣片打着旋儿落下,正好粘在她的糕点上,像枚小巧的金邮票。她笑着用指尖拈起花瓣,对着阳光看了看,花瓣的纹路清晰可见,她转头对林辰说:“看来这长龙是个急性子,还不喜欢戴花呢。”
“许是怕被‘花蝴蝶’比下去。”林辰的视线落在天上,“你看,你的蝴蝶又追上来了。”
果然,楚梦瑶的“花蝴蝶”正围着长龙打转,翅膀上的野菊瓣被风吹得簌簌响,柏叶条垂下来,真像挂了串叮当作响的小铃铛。它忽左忽右地绕着长龙飞,蓝印花布的翅膀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倒像是在跟巨龙撒娇。刘长老坐在竹凳上,手里摇着蒲扇,看着天上的风筝笑:“这俩风筝,倒像是一对呢。一个威风凛凛,一个娇俏灵动,配得很。”
楚梦瑶捧着槐花糕的手顿了顿,偷偷抬眼瞄了瞄柳清颜和林辰,脸颊“腾”地红了,像被夕阳染过的云霞。她赶紧抓起一块槐花糕往嘴里塞,软糯的糕体混着槐花的清香在舌尖化开,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她却被噎得直眨眼睛。“唔,好甜……”
柳清颜笑着拍了拍她的背,从竹篮里拿出个青瓷小壶,倒了杯薄荷水递给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对了,刚才补风筝的时候,我看你那根主骨裂了道细缝,我屋里有新晒好的楠竹条,等会儿回去给你换上?楠竹韧劲足,下次再遇到大风也不怕断。”
“清颜姐你真好!”楚梦瑶喝了口薄荷水,眼睛亮晶晶的像盛了星子,“不像某些人,就知道站在旁边笑我毛手毛脚。”她说着,故意瞪了林辰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先翘了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林辰无奈地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线轴上的桐油,油光锃亮的线轴映出他带笑的眉眼。他刚要说话,就见天上的“长龙”猛地往下一沉,竹骨“咯吱”响了一声——原来线轴的卡槽被槐花瓣卡住了,线抽不动,风筝失了拉力,正晃晃悠悠地往下坠。
“不好!”林辰赶紧低头解卡槽,手指被绷紧的线勒出了道红痕,火辣辣地疼。柳清颜见状,立刻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个小巧的瓷盒,打开盒盖,里面是她自制的紫草膏,青绿色的膏体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她不由分说拉过林辰的手,用指尖蘸了点药膏,轻轻涂在他的红痕上。
“小心点。”她的指尖带着槐花糕的甜香和薄荷水的清凉,轻轻蹭过他的皮肤,像羽毛扫过心尖,林辰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耳尖悄悄红了。
“没事,小伤。”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药膏,青绿色的膏体衬得他的手指格外修长,他忽然抬头,目光落在柳清颜微垂的眼睫上,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清颜姐,下次放风筝,咱们也做个配对的吧?比如……一凤一凰?我做凤骨,你糊凰羽,肯定比这长龙和蝴蝶还好看。”
柳清颜涂药膏的手猛地一顿,抬头看他时,阳光刚好穿过老槐树的叶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脸颊像被染上了槐花糕的粉,连耳垂都透着淡淡的红,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天上突然传来的欢呼打断。
“快看!蝴蝶停在龙角上啦!”
只见楚梦瑶的“花蝴蝶”不知何时落了下来,翅膀轻轻搭在长龙的龙角上,像是在给它重新戴上那片掉落的野菊瓣。龙角上剩下的那片野菊,在风里轻轻摇曳,嫩黄的花瓣碰着蝴蝶的蓝翅膀,像在点头应和。
泉边的槐花开得正盛,一朵半开的槐花顺着风势飘落,轻轻落在柳清颜的发间,又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过她的笑靥,最终落在林辰的手背上,被他小心翼翼地拈了起来。
“好啊。”柳清颜的声音很轻,像泉边的风,却清晰地传到林辰耳里,“等下次采了新竹,咱们就做凤凰风筝。”
天上的风筝还在慢悠悠地飞,地上的人相视而笑,槐花香混着野菊的清冽,在灵泉的水汽里酿成了蜜,甜得让人心头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