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的水波晃碎了夕阳,把金红的光洒在刘长老的竹椅上。林辰蹲在青石板上磨篾刀,刀刃划过粗砺的磨石,发出“沙沙”的轻响,碎屑混着槐花香落在他手背上。柳清颜坐在对面的竹凳上,正用细麻线把苎麻花串成串,白的紫的花瓣在她膝头堆成小小的花堆,像打翻了的颜料盒。
“慢点磨,”她忽然抬头,指尖捏着枚半开的紫苎麻,“别把刀刃磨卷了。刘爷爷说这把篾刀是他年轻时用的,刃口藏着‘松纹’,磨得太急会伤了纹路。”
林辰赶紧收了力气,把刀身凑到眼前看。果然,刀刃上隐有淡青色的水纹,像松针在水里舒展开的影子。“真的有纹路!”他咋舌,“难怪削竹篾时总觉得比普通刀子顺,原来是把好刀。”
“刘爷爷的宝贝多着呢。”柳清颜笑着把串好的花串挂在竹架上,风一吹,花瓣互相碰撞,发出“簌簌”的轻响,“你看他堂屋那盏竹灯,竹骨是用三年生的桂竹削的,据说浸过桐油,三十年都没蛀虫。”
林辰磨完刀,起身去搬刘长老给的竹篾。那些竹篾码在墙角的竹筐里,黄中带褐,透着温润的光泽,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却不硌手。“这竹篾真韧。”他试着弯了弯,竹片像有弹性似的,弯成半圆也没断,“比我去年用的新竹篾强多了。”
“那是自然。”刘长老端着紫砂壶走过来,壶嘴冒着白汽,“这是用冬末的桂竹做的,离根三尺那段,纤维最密。削的时候得顺着竹节的纹路,不然容易裂。”他拿起一根竹篾,指尖在上面轻轻一捻,“你看这篾黄(竹篾内侧),得刮得像纸一样薄,糊上纱纸才透光。”
林辰跟着学,左手按住竹篾,右手持刀,刀刃贴着篾黄轻轻刮。第一下没掌握好,刮出个豁口,他懊恼地啧了声。柳清颜放下花串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过竹篾和刀:“手腕要稳,像这样——”
她的指尖搭在他手背上,带着苎麻花的清香。林辰只觉得手背一暖,原本发僵的手腕忽然灵活起来,刀刃顺着竹纹游走,刮下的篾屑像雪片似的落在脚边。“对,就是这样。”她的声音在耳边,比灵泉的水还软,“感觉到竹篾在‘让’着刀了吗?”
“嗯。”林辰点头,心跳却有点乱,低头看见两人交握的手上,她的银镯子和他的竹制手链碰在一起,发出“叮”的轻响,像灵泉的水滴落在石头上。
楚梦瑶抱着一摞纱纸跑过来,辫子上的红绸带晃悠着:“清颜姐你看!我选的纱纸有云纹!糊在翅膀上肯定像会发光!”她把纱纸往竹架上一铺,阳光透过纸,在地上投下淡淡的云影,果然像天上的云絮。
“真好看。”柳清颜笑着摸摸她的头,“梦瑶剪的苎麻花也正好,你看这朵紫的,边缘剪得像波浪,贴在凰尾上,风一吹肯定像在动。”
楚梦瑶被夸得脸通红,攥着剪刀又跑回石桌旁,嘟囔着“我再剪几朵黄的”。刘长老坐在竹椅上喝茶,看着他们忙,忽然开口:“辰小子,知道为啥要做凤凰风筝不?”
林辰手上的动作一顿:“因为好看?”
“傻小子。”刘长老笑,“凤凰是‘和’鸟,雄凤雌凰,一唱一和,就像这灵泉和竹篾,少了谁都不成事。你看这泉眼,没了竹管引水,就流不到田埂里;竹篾没了泉水泡,就脆得像饼干。”他指了指天上,“那对风筝也是,单飞一个看着孤单,凑在一起才叫景致。”
林辰看着柳清颜低头糊纸面的样子,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投下浅浅的影,手里的糨糊刷轻轻抹过纱纸,动作又轻又稳。他忽然明白刘长老的意思,心里像被灵泉的水漫过,暖融融的。
“刘爷爷,”他拿起一根削好的竹篾,“您看这凤颈弯度行不行?我照着祠堂壁画上的画的。”
刘长老眯眼瞅了瞅:“再弯半寸,要像灵泉的水,看着柔,其实有劲儿。”
柳清颜也凑过来看,指尖在竹篾上比了比:“我觉得这样正好,再弯就显得娇气了。”她抬头对上林辰的目光,两人都笑了——刚才讨论凰尾飘带长度时也是这样,一个说长些灵动,一个说短些利落,最后取了个中间数。
暮色漫上来时,第一根凤骨已经成型。竹篾弯出优美的弧度,像从灵泉里跃出的弧线,柳清颜往上面糊了层薄纱,夕阳透过纱,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像凤凰展翅的剪影。楚梦瑶趴在石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没剪完的苎麻花,嘴角沾着点槐花糕的碎屑。
林辰收拾竹篾时,发现柳清颜鬓角的野菊不知何时掉了,他捡起那片花瓣,轻轻夹在她的竹篮缝隙里。风从泉边吹来,带着新竹的清香,他忽然觉得,这竹篾划出的新痕里,不仅藏着凤凰的影子,还藏着比晚风更软的东西,正随着灵泉的水波,一点点漫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