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艾草叶尖时,林辰已经在泉边支起了竹架。他正将昨晚削好的竹篾一片片拼起来,指尖捏着细麻绳,绕着骨架轻轻缠绕,动作熟稔得像在编织自己的掌纹。
“这翅骨得再削薄些,不然飞不高。”柳清颜端着木盆过来,里面盛着刚采的薄荷,叶片上的水珠滚落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她蹲下身,看着竹架上初具雏形的凤凰风筝,指尖轻轻点在翅膀的弧度处,“你看这里,弧度太陡,风一吹容易栽跟头。”
林辰顺着她的指尖看去,果然见那竹骨弯得有些僵硬。他笑着削了两刀,竹屑簌簌落在肩头:“还是你眼尖。”说话间,忽然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两块艾草糕,“刘婶今早蒸的,给你留的。”
柳清颜拿起一块咬了口,清甜混着艾草的微苦在舌尖散开。她抬眼时,看见晨光穿过林辰的发梢,在他专注的侧脸投下淡淡的绒毛光,像给轮廓镀了层金边。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楚梦瑶正带着几个小的在泉边学扎风筝,竹条碰撞的脆响和欢笑声搅碎了晨雾。
“对了,”柳清颜咽下糕点,声音沾着点甜味,“张默昨晚发消息说,非遗基地的牌子下周就到。他还说,省城的学校已经排好队,下个月就有第一批学生来体验。”
林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里亮起来:“这么快?我还以为要等开春。”他将最后一根竹篾固定好,直起身活动了下手腕,“那得赶紧把西边的空屋收拾出来,再编些小竹凳。对了,药圃里的薄荷该收了,你不是说要做些薄荷膏给孩子们防蚊虫吗?”
“早采好了。”柳清颜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木盆,“晾在檐下呢,等干透了就熬。”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我列了个清单,你看看还缺什么——竹刀要多备几把,彩纸得买些鲜亮的,还有浆糊,上次剩下的不够用了……”
林辰凑过去看,她的字迹清秀,在“浆糊”两个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风筝图案。他伸手,用指腹轻轻蹭过那个小图案:“缺的东西我下午去镇上买。对了,让王叔把那辆旧三轮车修修,装东西方便。”
“不用,”柳清颜按住他的手,指尖相触时两人都微不可查地颤了颤,“我跟梦瑶说好了,她哥下午开车来送肥料,让他顺带捎回来就行。”她低头,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你还是专心把风筝架子做好,别到时候孩子们来了,连只像样的风筝都飞不起来。”
林辰低笑出声,捏了捏她的耳垂:“放心,保准让他们见识下什么叫‘灵泉飞凤’。”
正说着,楚梦瑶举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风筝跑过来,竹骨歪得像条泥鳅:“林辰哥,清颜姐,你们看我这个!能飞起来吗?”
林辰接过来看了看,故意板起脸:“翅根没扎牢,飞起来准散架。来,我教你怎么缠线。”他拉着楚梦瑶蹲在竹架旁,耐心地演示绕线的手法,阳光落在三人交叠的手上,暖得像化了的蜜。
柳清颜坐在石阶上看着,忽然发现檐下的薄荷晾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去取。经过那棵老槐树时,看见树洞里放着个铁皮盒——那是他们去年埋的“时光信”。她没忍住打开看了看,林辰写的“愿年年有今日,泉声伴竹影”旁边,她补的“愿岁岁人常在,笑靥映晨光”已经被潮气晕开了点墨,却更显温润。
她把盒子放回树洞时,听见林辰在教孩子们唱那首老调子:“灵泉清,竹影摇,风筝飞过高山坳……”歌声不算顶好听,却带着股熨帖的安稳,像泉水流过鹅卵石的温柔。
柳清颜笑着转身,往灶房走去。锅里的粥该熬好了,得再切些腌菜,孩子们最爱配着粥吃。晨光漫过她的肩头,颈间的竹凤凰吊坠轻轻晃动,和林辰给她刻的平安扣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轻响,像在应和着泉声,唱着一首没有结尾的歌。
日子就该是这样的吧。有要做的事,有想守的人,有孩子们的吵闹,有晨光里的粥香,还有藏在竹纹里的约定,一天天,一年年,像灵泉的水,慢慢淌,细细流,淌过掌心,也淌过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