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橹划开镜面似的水,把两岸的桃花震得簌簌落。粉白的瓣子飘进水里,有的粘在船板上,有的打着旋儿往下游淌,倒像无数只白蝶蓝蝶,一路追着船尾的涟漪飞。林辰靠在雕花的船舷上,看秦雨烟蹲在船头,裙摆扫过甲板时,总带起几片花瓣——她正伸手去接那些斜斜飘来的花,指尖刚碰到花瓣,晨露就顺着指尖滑进袖口,凉丝丝的,混着她发间缠着的那缕粉,倒比满树堆雪的桃花还要晃眼。
“风老说江南的春天会赖着不走,原是真的。”秦雨烟举起片半开的花瓣,阳光从瓣心穿过去,把她的指尖染成淡淡的粉,“你看这纹路,像不像灵源谷那只玉蝶的翅?”她忽然笑出声,指尖捏着花瓣往他鼻尖蹭,“沾点春气,免得你总板着脸,像块捂不热的玄铁。”
船娘摇着橹从后舱过来,竹编的斗笠边缘还挂着几星花瓣,她往炉上添了把松针,铜锅里的新茶“咕嘟”冒起个泡,白汽裹着茶香漫开来,混着两岸飘来的桃花香,甜得人舌尖发颤。“姑娘是头回来江南吧?”船娘用粗布巾擦着手笑,“咱们这儿的桃花怪得很,你心里要是暖烘烘的,它能从三月一直开到五月,落了一层又冒一层,跟赶着趟儿似的。”
林辰低头时,正好瞥见秦雨烟的发梢缠着片半卷的花瓣,伸手去摘的瞬间,她忽然转头,两人撞得额头抵着额头,船身轻轻一晃,她的发绳松了,青丝混着花瓣滑下来,扫得他颈窝发痒。“别动。”他抬手替她拢头发,指尖碰到她耳后时,她忽然往他手心里塞了片花瓣,软乎乎的声音混着水声淌过来:“刚才船娘说,接住飘落的桃花能许愿呢。”
岸边传来孩子们的笑闹,一群半大的娃举着竹竿追跑,竿头挑着刚编的桃花环,粉白的花蹭过青石板路,惊飞了檐下的燕子。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跑得急,摔在草垛上,怀里的桃花撒了一身,反倒咯咯笑得更欢。不远处的茅屋里,穿蓝布衫的妇人倚着门框绣花,竹绷子上绷着块月白布,线轴上绕着几股粉线,想来是要把这春景绣进新做的小儿衣裳里——针脚落处,一朵半开的桃花正从布面探出头来。
“以前总觉得,守护就得握紧剑。”林辰接过船娘递来的粗瓷碗,桃花茶泛着淡淡的粉,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现在才懂,能让这些日子一直这么闹,这么暖,才是最难的。”
秦雨烟把花瓣夹进那本夹着米糕碎屑的书里,书页沙沙响,像灵源谷的小石头在哼不成调的歌。“那我们就一直走下去呀,”她捧着茶碗撞了撞他的碗沿,清脆的声响惊起水鸟,“看遍桃花落满船,看够炊烟绕竹篱,才算没辜负那些曾为这人间拼过命的人。”
船橹摇啊摇,把桃花水摇成了碎金,两人交握的手映在水里,随波晃着晃着,竟也染成了淡淡的粉。两岸的桃花还在落,像一场永远下不完的、甜丝丝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