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归墟时,已是秋末。海面上的风卷着细碎的金箔般的阳光,掠过船舷时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是从沿岸的桂树飘来的。林辰扶着船栏,指尖触到微凉的海水,那水竟不再是记忆里的刺骨冰寒,反而带着一丝温润,像浸了玉的清泉。远处的海岸线渐渐清晰,归墟的沙滩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细沙踩上去软绵如絮,不像从前那般硌脚。
“快看!”秦雨烟的声音带着雀跃,她指着船舷下方,几尾半透明的灵鱼正围着船身打转。它们约莫巴掌长短,鱼鳞上流转着净魂珠特有的白光,游动时尾鳍划出的弧线,在水里荡开一圈圈淡金色的涟漪。“风老说过的,只有当归墟的戾气彻底散了,灵鱼才会游回来。”她伸手去接那些从水面跃起来的水珠,指尖沾着的光屑半天没散去。
船刚靠岸,就见风老坐在一块被晒得温热的礁石上,手里拎着个竹篮,篮沿垂着几串紫莹莹的海葡萄,是归墟特有的野果。他抬头看见两人,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可算来了!你们瞧那片珊瑚礁——”他指向不远处的浅滩,海水清澈得能看见水下的景象:曾经盘踞着戾眼的深潭处,如今矗立起一片珊瑚林。红的像燃着的烛火,粉的似初绽的桃花,紫的如凝住的霞光,层层叠叠的枝桠间,还有些半透明的小虾在穿梭,尾尖点过珊瑚,竟落下点点荧光。
“比我年轻时见的还要艳三分。”风老摸着胡子笑,“当年碎灵之战后,这里的珊瑚全枯成了灰,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活色了。”
跟着风老往海底走去时,林辰才发现归墟的海水竟能随脚步自动分开。他的龙纹玉佩在衣襟下微微发烫,光芒透过布料渗出来,在身前铺出一条晶莹的水廊。两侧的水墙泛着淡淡的蓝光,游鱼在里面摆尾,像穿行在水晶砌成的长廊。偶尔有调皮的小鱼撞在水墙上,发出“叮咚”的轻响,倒像是谁在敲着玉磬。
海底的景象让两人屏住了呼吸。曾经堆积着碎灵之战遗骸的地方,如今被珊瑚温柔地裹成了一个个半月形的小丘,丘上覆着青绿色的海苔,间或探出几株粉色的海葵,触手轻轻晃着,像在打招呼。最中央的珊瑚礁顶端,净魂珠悬在半空,白光透过珊瑚的缝隙洒下来,在沙地上拼出细碎的光斑,竟隐隐组成了“安宁”二字。
“你看那片沙地。”秦雨烟拉了拉林辰的衣袖。不远处的沙面上,几只巴掌大的小海龟正从蛋壳里探出头,嫩黄色的腹甲沾着沙粒,笨拙地往深海爬。身后跟着几只灵鱼,它们游得极慢,时不时用尾鳍扫开挡路的小石子,活像一群尽职尽责的护卫。
林辰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一株最艳的红珊瑚。一股温润的灵气顺着指尖漫上来,与他体内的龙族之力相融,像是久别重逢的挚友在相拥。他忽然明白,所谓守护,从不是攥紧拳头对抗什么,而是让那些曾被毁灭的地方,能重新长出希望——就像这片珊瑚,从灰烬里挣出的艳,比任何刻意的雕琢都动人。
风老从竹篮里捡了块被海浪打磨得莹白的贝壳,递给他们:“这是归墟的‘谢礼’,能映出心里最念的地方。”
秦雨烟接过贝壳,对着光举起,贝壳内侧的珠光流转间,竟映出了灵源谷的模样:小石头正帮着爹娘把晒干的谷子装袋,额角的汗珠闪着光;那个总爱追着蝴蝶跑的小姑娘,此刻正坐在桃树下绣花,丝线在她指间绕出小小的花团;五灵核的光芒在石台上轻轻跳动,把整个院子都染成了暖黄色。
林辰的贝壳里,是江南的春水。乌篷船泊在岸边,桃花瓣落了满船,秦雨烟正低头用竹篮舀水,发间别着朵刚摘的桃花,船娘的茶炉上腾起白汽,混着她的笑声,漫在湿润的风里。一切都慢得像首没写完的诗,却让人舍不得翻页。
归墟的海水渐渐合拢时,带着珊瑚的清香。三人坐在沙滩上,看夕阳把海面染成橘红,又渐渐沉成葡萄紫。风老哼起了旧调子,是碎灵之战前流行的歌谣,歌词早忘了,只余婉转的调子混着潮声,像在说:那些痛过的、失去过的,终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带着新生的暖意。
“接下来去哪?”秦雨烟靠在林辰肩头,手里转着那块贝壳,贝壳的珠光在她脸上晃着。
林辰望着远处的海平线,那里正有颗星星亮起来。“去无妄海钓鱼吧,”他说,“听说那里的鱼,能钓起星星。”
潮声温柔地应着,把这句话送向很远的地方。归墟的秋末没有萧瑟,只有珊瑚的艳、灵鱼的暖,和对下一段旅程的、沉甸甸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