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渊走出洋房,夜风微凉,却吹不散他眼底的锐利。他没有立刻回永昌银号,而是再次拨通了杜英鸿的电话。
“杜先生,徐绍安的事情,已经谈妥。现在,我们需要立刻行动。”沈知渊语速极快,声音沉稳。
“这么快?”杜英鸿在那头显然有些吃惊,“徐绍安那块硬骨头,你真啃下来了?”
“他不是硬骨头,他是被压抑太久的猛虎。”沈知渊轻笑一声,“现在,我们需要在舆论上,给他一把出鞘的刀。”
“你立刻安排,将陈立夫与三井洋行勾结的‘部分证据’,通过可靠渠道,匿名散布出去。”沈知渊吩咐,“注意,是‘部分’。要像撒盐一样,让整个上海滩的军政、商界都嗅到不对劲的味道。”
“具体怎么做?”杜英鸿问。
“找那些平时与陈立夫不和的派系亲信,找那些对三井行径不满的报社记者,甚至可以找一些爱国学生团体。放出风声,说张敬之案另有隐情,陈立夫与日方有秘密交易。但不要给出确凿证据,只留下线索,引导他们去查。”沈知渊语气渐冷,
“我要让陈立夫在三天之内,感受到四面楚歌的压力。”
“明白。”杜英鸿的声音透着兴奋,“沈君,这招高明。让敌人自己内讧,比我们直接出手效果更好。”
“另外,宋先生那边,也需要同步启动舆论攻势。”沈知渊补充道,
“汇通银行董事长宋汉成,为父复仇,誓要夺回江南水泥厂的消息,必须在明天一早,传遍上海滩。”
“好,我这就去安排!”杜英鸿挂断电话,行动力十足。
沈知渊收起电话,抬头望向夜空。月光被薄云遮蔽,星光黯淡。这场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翌日清晨,上海滩的报纸头条,果然掀起了一阵波澜。
《汇通银行宋汉成誓言复仇!二十年前旧恨今朝了结,剑指江南水泥厂!》——《申报》用醒目的大字,占据了半个版面。
《华资银行界泰斗宋汉成,率众回击日资掠夺!》——《新闻报》也紧随其后。
一时间,宋汉成的名字,和他父亲的旧事,以及江南水泥厂的股权争夺,成为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华商们奔走相告,原本对收购信心不足的,也因宋汉成的加入而士气大振。
与此同时,一股暗流开始在军政界悄然涌动。
警备司令部内,气氛异常紧张。几名与陈立夫素有嫌隙的军官,私下里收到了一些“匿名线索”,指向陈立夫与日方可能存在的勾结。这些线索并不足以定罪,却足以让他们心生警惕,开始暗中观察。
军法处处长办公室。
陈立夫将手中的报纸猛地拍在桌上,脸色铁青。“宋汉成这个老狐狸,真是越老越不安分!”他低吼道,额头青筋暴起。
他的心腹,一名副官,小心翼翼地报告:“处长,最近司令部内,似乎有些流言,都说张敬之的案子,可能另有隐情,甚至牵扯到您……”
“放屁!”陈立夫怒骂,“谁敢造谣生事?给我查!把这些嚼舌根的,统统抓起来!”
他内心焦躁,宋汉成的高调复仇,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更让他不安的是那些无孔不入的流言。他知道自己与三井洋行确实有勾结,但那些交易极其隐秘,怎么会有人知道?
“加快审判进程!明天就开庭!”陈立夫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我要让张敬之那个狗东西,今天就定罪!我看徐绍安能把我怎么样!”
他坚信只要将张敬之定罪,徐绍安就彻底没了翻身的机会,那些流言也会不攻自破。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正是沈知渊想要看到的。
当天下午,永昌银号。
杜英鸿匆匆走进沈知渊的办公室,脸上带着一丝喜色。
“沈君,你猜得没错!陈立夫狗急跳墙了,他将审判日提前到了明天!”
“意料之中。”沈知渊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深邃,
“他急了,才容易露出马脚。张敬之的家人,现在情况如何?”
“我派人盯着,他们被软禁在法租界一处旧宅,但今天早上,陈立夫派人加固了防卫,还送去了一份‘遗书’,逼张敬之的母亲和妻子签字。”杜英鸿语气担忧,
“这是要灭口啊!”
“他敢!”沈知渊眼中寒光一闪,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发出清脆一声。
“看来,我们的陈处长,不仅贪财,还心狠手辣。”
“沈君,我们现在需要怎么做?”
“现在,是时候将第二份‘礼物’送给陈立夫了。”沈知渊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你派人去一趟军法处,不需要进去,就在门口,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将这封信,匿名送给军法处内,那些平时与陈立夫关系一般,但又有些正义感的军官。”
沈知渊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是写着“致军法处正直之士”。
“信里是什么?”杜英鸿好奇地接过。
“里面是陈立夫收受三井洋行贿赂,以及他帮助三井非法经营的部分证据复印件。同样,不是全部,但足以让他们心生警惕,且无法轻易压下。”沈知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要让军法处在审判前夕,内部就开始动荡。”
“我立刻去办!”杜英鸿接过信件,转身离去。
夜幕降临,审判日的前夜,整个上海滩都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沈知渊再次来到霞飞路的洋房,徐绍安正背着手,站在窗前,一言不发。房间里烟雾缭绕,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徐副司令,张敬之的审判,定在明天上午十点。”沈知渊开门见山。
徐绍安转过身,鹰隼般的目光直视沈知渊。“陈立夫那狗东西,今天派人给张敬之的家人送去了遗书。他是想逼张敬之认罪,然后杀人灭口。”
“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沈知渊平静地说,“但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他全部的秘密。”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件,放在徐绍安面前。
“徐副司令,昨天我给你看的只是陈立夫与三井洋行的部分交易信息,而现在这份是他们之间全部的秘密交易记录,包括完整的资金流向、具体日期、涉及项目,甚至还有他利用职权,为三井在上海进行走私、倾销提供庇护的详细证据。”
徐绍安拿起文件,颤抖着翻开。当他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和罪证时,眼中喷射出熊熊怒火。
“这些畜生!”徐绍安猛地合上文件,声音低沉得像要吞噬一切,
“沈君,你……你是怎么弄到这些的?”
“徐副司令无需知道过程,只需知道结果。”沈知渊直视他的眼睛,
“有了这些,我们不仅能让陈立夫身败名裂,更能将他背后与日寇勾结的势力,一并连根拔起。”
“张敬之的家人,今晚就会被解救。明天上午,他们将出现在审判庭上,作为证人。”沈知渊语气坚定,
“而你,徐副司令,明天将以警备司令部副司令的身份,亲自前往军法处,旁听审判。”
徐绍安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他公开露面,就代表他彻底与陈立夫决裂,与三井为敌。
“好!”徐绍安拍案而起,脸上再无一丝疲惫,只有被压抑的杀意。
“我徐绍安,明天就让整个上海滩知道,勾结外敌,残害忠良的下场!”
“沈君,今晚我就会调集最精锐的卫队,秘密行动,解救张敬之家人,至于陈立夫……”徐绍安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我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知渊微微一笑,伸出手。
“徐副司令,合作愉快。”
徐绍安紧紧握住沈知渊的手,那力道,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沈君,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胆,还要狠辣。”徐绍安沉声道,
“明天,就让那群蛀虫,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风暴!”
沈知渊走出洋房,夜色已深。他知道,明天,将是决定他能否在上海滩站稳脚跟,以及能否彻底扳倒三井的关键一天。
他抬头望向东方,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深沉。
而真正的金融风暴,将以一场军政界的地震,作为序章,彻底拉开帷幕。
他拿出电话簿,拨通了一个号码,那是他与杜英鸿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
“杜先生,是我。”
“通知下去,永昌银号和汇通银行的所有流动资金,全部准备就绪。”沈知渊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划破了夜空。
“明天,我们要让三井洋行知道,什么叫做……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