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医！” 萧承和的声音陡然更沉，更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试图截断林远山失控的咆哮。
“冷静？！” 林远山闻言，嘴角扯出一抹近乎狰狞的嘲讽笑意，那笑容里满是悲愤与讥诮，
“若是此刻被困在那鬼地方、受尽折磨、生死未卜的，是晋王殿下您最在乎、最割舍不下的人，不知殿下……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
“如此‘冷静’地坐在这里，跟我谈什么狗屁计划？！” 林远山话语里的质问与赤裸裸的嘲讽，如同淬了毒的匕首，明晃晃地摆在两人之间的桌案上，不留丝毫情面。
“林太医！” 萧承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触及逆鳞的凛然。
他没有更多解释，只是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陈述了一个事实，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锥砸地：
“本王同你一样——最在乎、最不能失去的人，此刻也在那个地方！”
话落，屋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方才激烈的争吵声戛然而止，仿佛被这句话瞬间抽空了所有空气。只有林远山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脸上的愤怒、嘲讽、质问，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像是被冻住了一般，然后慢慢碎裂，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取代。
林远山死死盯着萧承和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仿佛压抑着万丈深渊的脸，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那股不管不顾要冲出去的疯劲，像是被这句话生生摁了回去。他颓然地、几乎是踉跄地重新跌坐回那张破旧的椅子里，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
萧承和也沉默下来，方才那一瞬间泄露的情绪已被他迅速敛去，恢复了惯常的深潭般的平静。
他顿了顿，才用比之前缓和了些、却依旧沉重的语气开口：“林太医……本王如今能做的，至少是告诉你——清漪她还活着。”
“活着？” 林远山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目光瞥向萧承和，那眼神里没有感激，只有尖锐的、带着血丝的质疑，“是活着……但恐怕也是吊着一口气，离死不远了吧！”
这话语带刺，呛人，毫不留情。
萧承和难得地沉默着，没有反驳，也没有动怒。他微微垂眸，默认了这份指责的合理性。
毕竟，将林清漪亲手送入观星阁的人，是他。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这份风险与伤害，他无法推卸。
良久，待林远山那急促的呼吸稍微平复一些，萧承和才再次开口，将话题引向林清漪传递出的具体信息，声音平静无波：
“哑奴此人……” 他抬眼，看向林远山，“就是清漪托本王，特意向你询问的。她们……在地牢里，已经互相见过了。”
他说完，目光静静地落在林远山的脸上，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林远山神情骤然一滞，方才的愤怒与尖锐仿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名字瞬间冻结。他沉默了一瞬，眼神变得飘忽而遥远，似乎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或复杂的情感纠葛之中。
最终，他长长地、似乎带着无尽疲惫与感慨地吐出一口气，低声喃喃道：
“见过了……见过了也好……” 这话语里，没有惊讶，没有追问哑奴为何会在那里，反而像是一种……了然的叹息，
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宿命般的释然？
萧承和眉头微蹙，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林远山脸上那复杂难辨的神色，沉声追问：
“你和这个哑奴……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远山轻轻摇了摇头，语速缓慢，仿佛每个字都需要斟酌：“不算得什么关系……硬要说的话，只是……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稍稍……有过接触，稍稍……认识罢了。”
“稍稍认识？” 萧承和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明显的质疑，“林太医，能让一个身处那种绝境、口不能言的女子，时隔多年仍能通过一个简略的图案就准确指向你，并且对清漪施以援手……”
“我想，这‘关系’，恐怕远不止‘稍稍认识’这么表面吧？”
林远山再次陷入了沉默。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让他显得愈发苍老而疲惫。他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挣扎。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更低、更沙哑的声音开口，带着一种卸下部分心防的无奈：
“老夫……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你。” 他抬眼，目光有些空茫，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烛光，看到了更久远、更黑暗的地方，“当初……”
林远山陷入了回忆。那是多久以前了？被李崇明派人从太医院带走，秘密关押进观星阁某个不见天日的囚室……那段记忆因痛苦和绝望而变得模糊又深刻。
他记不清具体时日，只觉得无比漫长，又仿佛弹指一瞬，但那些非人的折磨、无休止的逼问、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至今仍历历在目，如同附骨之疽。
林远山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将这段不堪的往事，用尽可能简略的方式说了出来：“……就是李崇明将老夫秘密抓去观星阁，百般折磨逼问，最后又不知为何，突然将老夫放了的那些日子。”
“哑奴……就是在那时候见到的。*她当时……似乎是负责给囚室送些勉强果腹的粗食浊水，偶尔出现，沉默得像一道影子。”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细节，“老夫那时自身难保，奄奄一息，哪有余力去探究一个送饭哑女的身份来历？”
“至于她身上……是否有墨纹，老夫更是从未见过，也无从得知。这些，都是今日才从你口中第一次听说。”
林远山看向萧承和，眼神疲惫而坦诚：“于老夫而言，她于我是一个沉默的送饭人，我于她是一个随时可能死掉的囚徒老头。仅此而已。”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过……即便在那般境地下，老夫也能感觉到，她眼神里……没有那些看守的残忍与麻木，甚至偶尔，会避开守卫的视线，多留一点不那么馊硬的食物……”
“老夫能感觉出，她并无恶意。但更多的……老夫真的不知道了。就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