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退去，天边泛白。
燕南泠站在高台边缘，左手按在药囊上。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箭，又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口。风从西岭吹来，带着铁锈和尘土的气息。她没动，只是把那支箭轻轻放进箭匣，动作很稳。
温离快步走上来，靴子踩在石板上发出闷响。她身上披着旧皮甲，肩头沾着灰。
“前锋到了百步外。”她说，“是齐军重甲营，领头的是他们新调的副将。”
燕南泠点头。她蹲下身，手指划过地面一道浅痕。那是昨夜埋下的导能纹路，连接着七处机关节点。她指尖一压，纹路微微发烫。
“连弩准备好了？”
“都装了火油箭，引线也换了新的。”
“放信号。”
温离取出铜哨，吹了一声短促的音。声音不高，但顺着山坡传了出去。
片刻后，远处草丛中亮起一点红光，一闪即灭。
燕南泠站直身子。她看见齐军先锋成列推进，最前面是三辆铁轮车，车身裹着厚铁皮，轮轴包着铜圈。那是运燃料的车队，也是整支队伍的核心支撑。
“目标车队。”她说，“先断他们的火。”
温离再吹铜哨，这次是两长一短。
埋伏在坡侧的连弩阵立刻响应。数十支箭同时射出，箭头嵌入铁皮缝隙。三息后，轰的一声，第一辆车炸开，火焰顺着车底管道窜进第二辆，接着第三辆也爆了。浓烟冲天而起，火光映得山坡一片橙红。
齐军阵型乱了。有人往后退，有人往前挤，旗手还没来得及举旗，就被气浪掀翻在地。
燕南泠盯着火势蔓延的方向。她从药囊里抽出三根银针，在沙盘上快速划出几道线。
“左翼两组连弩，转向东南角，压制补位兵。”
“右翼一组，等他们推盾出来，打后排弓手。”
温离照做。她一边下令，一边盯着敌军动向。
果然，齐军开始分兵。一部分人抬出大盾，试图掩护主力撤退。另一部分则往两侧散开，想绕过火区。
燕南泠嘴角微动。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要避开正面火力，就能找到突破口。
但她没说话，只抬手做了个下压手势。
温离立刻会意，吹响第三声哨音。
地面震动起来。几块石板突然翻起，数具机关兽从中跃出。它们四肢着地，背部隆起如弓，眼孔亮起红光。其中一头直扑左侧散兵，撞翻三人后原地转身，又朝另一队冲去。
齐军慌了。有人拔刀砍，可刀砍在机关兽关节处只留下浅痕。那东西根本不减速，一头撞进人群，把一个持旗官撞飞出去。
“燃料车炸了，主将死了！”有人喊。
其实主将还活着，但号令已断。队伍彻底散开，各自为战。
燕南泠看着这一幕，手指再次点向沙盘。
“放陷阱。”
温离点头，按下身边一块石钮。
就在齐军残部退向斜坡时，地面突然塌陷。不是普通的坑，而是一段倾斜的滑道，表面布满倒刺。几十人踩上去瞬间滑落，摔进底部铁笼。笼门自动闭合，卡死结构发出咔的一声。
剩下的士兵不敢再动。他们围成一圈，背靠背站着，武器举着，却没人敢往前一步。
一名骑马的将领调转马头就想跑。他刚冲出几步，回头大吼：“魏国怎会有这种阵！”
声音很大，但颤抖。
温离听见了。她站在高台上，扬声回应：
“燕医官所造，尔等溃败！”
话音落下，她挥手示意。埋伏在后方的小队冲出，开始清扫残敌。
燕南泠没看那边。她走到高台边缘，俯视整个战场。火还在烧，黑烟卷着灰往上飘。机关兽停在阵中，前肢微屈，眼孔红光未灭。它身上沾着血和泥，一条腿的关节处有轻微变形，但还能动。
她记下了那个位置。回去后要检查齿轮磨损情况。
温离走过来，喘着气。
“抓了二十多个活的，困在笼里的都在喊投降。”
“连弩剩多少箭？”
“一半。”
“够了。”
她从药囊里取出一张纸，展开看了看。是昨晚默画的机关阵布局图。她在几个节点上点了点，又在边缘写下一行数字。
温离问：“还要改？”
“加一组联动。”她说，“如果他们再来，不用等靠近，五十步外就触发。”
“你早算到了？”
“我只是看了该看的地方。”
远处传来脚步声。一队魏军士兵押着俘虏往回走。其中一个被反绑双手的老兵抬头看了一眼高台，眼神惊恐。他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念什么名字。
燕南泠收回图纸，重新折好放回药囊。
她转身走向通往工坊的小路。路上经过一具报废的机关兽残骸，腿断了，头歪在地上。她停下，伸手摸了摸颈部接口。那里有一块铜片插着，刻着细密纹路。
她拔出来看了一眼，又塞回去。
温离跟在后面，低声说：“顾砚留的人还在工坊守着，半夜也能修。”
“我知道。”
两人走到工坊门口。门开着，里面亮着灯。两个匠人正围着一台连弩拆零件，另一个蹲在地上检查机关兽的脚掌。
燕南泠走进去，从箭匣里抽出一支未发射的改装箭。她放在桌上，用布擦了擦箭头。
“明天要用。”
匠人点头，拿去检查引线。
温离站在门口，忽然笑了。
“你说他们会怕吗？”
“他们已经怕了。”
“那就好。”
外面天完全亮了。阳光照进屋子，落在桌上的箭尾。
燕南泠没再说话。她走到角落，拿起一块磨石，开始打磨另一支箭的尾羽。动作很慢，一下一下，节奏稳定。
门外传来马蹄声。一匹快马冲到工坊前停下。骑手跳下来，手里拿着一封军报。
他冲进来，把信递到温离面前。
“北岭方向又有动静。”他说，“第二批部队正在集结。”
温离打开信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燕南泠停下打磨的动作。她抬起头，看着那封信。
骑手喘着气说：“他们带了更大的炉车，好像是要拖什么东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