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还未亮。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京城,汇入通往西京的官道。
车轮滚滚,卷起的不是繁华的尘土,而是一种绝望的死气。
官道上,三三两两的难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正从西京的方向逃难而来,与马车的方向背道而驰。他们看到马车,眼中没有丝毫光亮,只有麻木。
车厢内,气氛沉闷。
周晟看着窗外那一张张绝望的脸,握着官印的手,指节发白。
苏青靠在车壁上,闭着眼,每一次颠簸都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咳嗽,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胖子默默地啃着一块干粮,可他嚼了半天,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只有血公子,靠在车门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些难民,像是在欣赏一幅名为“人间地狱”的画卷。
五日后,西京城遥遥在望。
那座曾经繁华的西北重镇,此刻像一头匍匐在地上的垂死巨兽。城墙上看不到几个守卫,城门口更是连盘查的士兵都没有。
一股混杂着尘土、汗臭和腐烂的酸味,扑面而来。
马车驶入城中,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有老人,有孩子,他们甚至没有力气去乞讨,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
“停车。”苏青突然开口。
马车停下。
胖子跳下车,从行囊里掏出一个水囊和一包肉干,走到一个正抱着死去母亲哭泣的小女孩面前,蹲下身,将食物递了过去。
小女孩抬起头,看着胖子,那双眼睛里,没有感激,只有野兽般的警惕。她一把抢过食物,死死护在怀里,转身就跑,消失在巷子深处。
胖子站在原地,脸上的憨厚不见了,只剩下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走吧。”血公子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你救得了一个,救不了一城。”
马车最终停在了西京府衙门口。
府衙门前冷冷清清,两个衙役有气无力地靠在石狮子上打盹。
周晟换上了钦差的官服,手持圣旨,大步走上前。
“圣旨到!西京知府何在,速来接旨!”周晟的声音,带着一股浩然正气,在死寂的府衙前回响。
那两个衙役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
片刻之后,一个穿着知府官袍,身材臃肿得像个肉球的胖子,在一众官吏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就是西京知府,孙万财。
孙万财看到周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还是装模作样地跪下接旨。
周晟宣读完圣旨,将圣旨交到他手中,沉声道:“孙大人,陛下有旨,命我等即刻在西京推行‘以工代赈’,还请孙大人配合,即刻调拨城中府库、空地,以便我等安置灾民,开展工作。”
孙万财慢吞吞地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堆起为难的笑容。
“哎呀,周大人,您是不知道啊。”他叹了口气,指了指外面萧条的街道,“不是下官不配合,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如今城中灾民遍地,府库早已搬空,连衙役们都快揭不开锅了。您要的空地,更是没有。这城里,到处都挤满了人,哪还有空地方?”
周晟眉头一皱:“城东不是有一片旧军营吗?那里足以安置上万灾民。”
“哎哟,周大人,您说的那地方,早就被一群地痞流氓占了,下官派人去了几次,都被打回来了,实在是管不了啊。”孙万财一脸的无辜。
“那粮食呢?”胖子忍不住插嘴,“城里最大的孙记粮行,不是你的产业吗?我听说里面的粮食,堆得跟山一样!”
孙万财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笑容:“这位壮士说笑了,那粮行虽是下官亲戚开的,但也是小本生意。里面的粮食,都是有主顾预定了的,下官哪能随意动用?”
他滴水不漏,将所有问题都推得一干二净。
苏青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孙万财,此刻才轻咳一声,缓缓开口:“既然城中诸多不便,那不知孙大人,可有地方推荐?”
孙万财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眼睛一亮,一拍大腿:“有!当然有!”
“城西三十里外,有座破山神庙,地方倒是宽敞得很。只是……那里前阵子闹过瘟病,死了不少人,有些晦气。诸位大人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先去那里落脚。”
破庙,瘟病。
这是要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周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怒火直冲头顶:“孙万财!你好大的胆子!”
就在他要发作的瞬间。
一道冰冷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孙万财的身后。
血公子不知何时绕到了他的背后,手里把玩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剔骨刀。
他将刀锋贴在孙万财那肥硕的后颈上,轻轻划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孙万财全身的肥肉猛地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官袍。
“孙大人。”
血公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笑意,却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
“我这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会看相。”
“我看大人的面相,印堂发黑,血光冲顶,这是……要发横财之前,先死个全家的征兆啊。”
刀锋微微下压。
“你说,我这相术,准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