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万财感觉不到刀锋的重量,却能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那股冰冷的杀气下倒竖起来。
他甚至能闻到刀身上那股淡淡的,洗不干净的血腥味。
“准……准……”
孙万财的喉结上下滚动,肥硕的身体抖得像一团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完整。他身后的官吏们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生怕那把刀一不小心就抹了过来。
“唉,我这位护卫,就是脾气躁了些。”
苏青的声音,温文尔雅地打破了死寂。
他走上前,对着孙万财拱了拱手,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孙大人,您别见怪。我们刚从京城来,不懂西京的规矩。不过,我倒是记得,城东那片旧军营,似乎是兵部名下的产业,并不归西京府衙管辖。”
苏青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孙万财那双惊恐的眼睛上。
“我们奉皇命而来,有权征用一切与赈灾相关的场地。想必,孙大人不会连兵部的产业,也要插手吧?”
这话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一把更锋利的刀。
孙万财瞬间明白了。
“不不不!下官不敢!下官怎敢!”
他像是抓住了活命的机会,连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
“周大人,苏先生,那军营……下官这就派人去打开!钥匙!官印!都在府衙里!我这就去取!”
血公子手里的刀,依旧没有拿开。
苏青笑了笑:“那就有劳孙大人了。”
孙万财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回府衙,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
半个时辰后。
西京城东,那片荒废已久的旧军营,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股腐朽的霉味扑面而来。营地里杂草丛生,营房的屋顶也破了几个大洞,但地方确实宽敞,足以容纳数万人。
孙万财派来的几个衙役,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扫帚和水桶,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厨房在哪?”
胖子放下他的大黑锅,只问了这一句。
一个衙役指了指营地最里面那几间最大的石屋。
胖子二话不说,扛着锅就冲了过去。
“你们,去打水,捡柴火!越多越好!”胖子对着那几个衙役吼了一嗓子,自带着一股伙夫长的威严。
衙役们不敢不从,立刻四散而去。
周晟则在营地门口,铺开一张桌子,亲自研墨,笔走龙蛇。
很快,一张字迹刚劲有力,盖着鲜红钦差大印的告示,就写好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设咸鱼基金会,于西京行以工代赈之法。凡我大周子民,愿以劳力换取食宿者,皆可前来东营应募。管吃管住,按劳取酬!”
两名衙役被派去,将告示一张贴在府衙门口,一张贴在了城中心最显眼的钟楼下。
告示贴出去,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死水里,连个涟漪都没激起。
城里的灾民,只是麻木地看了一眼,然后又重新低下头。
他们被骗过太多次了。
官府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然而,一个时辰后。
一股霸道无比的香气,从东营的方向,飘了出来。
那不是山珍海味的味道,而是一种最纯粹,最原始的,粮食的香气。
胖子支起了他那口大黑锅,锅里熬着最简单的杂粮粥。
但他加了料。
他把带来的肉干切成碎末,扔了进去。又从营地角落里挖了几种能吃的野菜,洗干净切碎,也扔了进去。
最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白色的粉末,撒了一小撮进去。
那是他用几十种兽骨熬制七七四十九天,才磨出来的秘制骨粉。
香气,瞬间升华了。
那股浓郁的肉香和米香混合在一起,乘着风,飘过了大半个西京城。
街道上,那些原本像尸体一样躺着的灾民,鼻子不约而同地抽动了一下。
他们的胃,开始不受控制地绞痛。
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光亮。
一个饿得只剩皮包骨的少年,第一个从地上爬了起来,循着香味,踉踉跄跄地朝东营的方向走去。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人,汇成一股细细的洪流,朝着那散发着希望香气的地方,挪动过去。
营地门口。
胖子已经盛出了第一桶粥,那金黄粘稠的粥上,飘着绿色的菜叶和褐色的肉末。
周晟亲自拿着一个大勺,准备给第一个到来的灾民盛粥。
就在这时。
巷子口,突然涌出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独眼龙,手里拎着一把砍刀,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他身后跟着二三十个地痞流氓,一个个歪嘴斜眼,手里拿着棍棒。
他们拦在了灾民和营地大门之间。
“哟,挺热闹啊。”
独眼龙用砍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对着那群灾民狞笑道:“想吃饭?”
“可以。”
“老规矩,男人留下买路钱,女人……留下陪哥几个乐呵乐呵。”
灾民们脸上的希望,瞬间变成了恐惧和绝望。他们下意识地后退,不敢再上前一步。
周晟气得脸色铁青,正要上前呵斥。
一道红色的身影,却比他更快。
血公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营地大门的门槛上。
他没有看那群地痞,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那锅热气腾腾的粥,舔了舔嘴唇。
“胖子,你说,用人油熬粥,会不会更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