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楼的喧嚣,如同被无形的手轻轻抹去,重归宁静。日子在茶香、书卷和林默咿呀学语的稚嫩意念中,再次变得悠长而平淡。柳红玉重新拾起针线,那件灰色羊绒毛衣已初见雏形;林薇日常往返于异调局与公寓之间,监控着风平浪静的表象下可能潜藏的暗流;苏晚晴对星语者残留数据的研究似乎有了突破,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眼镜片上反射着狂热的光芒;小黑则恢复了晒太阳、打盹、逗弄林默的悠闲生活。
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午后,被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
来者并非通过空间裂隙,也非驾驭星光。他是步行而来的。撑着一把老旧的油纸伞,踏着湿漉的青石板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区门口。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身形清瘦,面容普通得让人过目即忘,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
他没有试图进入小区,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站在细雨里,目光平和地望向七号楼的方向。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尊融入了雨景的石像。
第一个发现他的是小黑。他正百无聊赖地趴在阳台栏杆上舔爪子,敏锐的感知让他立刻察觉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极度内敛的气息。小黑浑身的毛瞬间炸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性呜咽:“老板!外面有个……不对劲的老家伙!”
林砚从书页中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雨幕和墙壁,落在了那个撑伞的身影上。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淡淡吩咐:“红玉,泡茶。多备一个杯子。”
柳红玉心中一凛,立刻应声而去。她能感觉到,这次来的客人,与之前的“星语者”、“首席大法官”截然不同。没有浩瀚的威压,没有炫目的异象,只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深沉,如同这润物无声的细雨,却更令人心悸。
茶泡好了,是顶级的武夷岩茶,香气醇厚。柳红玉将茶具端到阳台的小几上,垂手侍立一旁。林砚没有起身相迎,依旧坐在藤椅里,仿佛在等待一位寻常的访客。
片刻后,楼道里传来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接着,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那个撑着油纸伞的清瘦身影,如同回家一般自然地走了进来。他收拢油纸伞,靠在门边,伞面上的雨水竟未在地板上留下丝毫痕迹。
他走到阳台,对林砚微微颔首,声音温和而苍老:“不请自来,叨扰了。”
林砚指了指对面的空椅:“坐。雨大,喝杯热茶。”
来人从容落座,双手接过柳红玉递上的茶杯,道了声谢。他品了一口茶,赞道:“好茶。山场气足,岩韵悠长。” 举止言谈,与寻常爱茶的老者无异。
但柳红玉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她站在林砚身后,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老者的落座,整个阳台的空间,仿佛被一种更加稳固、更加古老的“规则”所笼罩,连飘落的雨丝都似乎变得更加有序。
“老朽姓姜,”老者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林砚,“来自‘守夜人’。”
“守夜人”三个字一出,柳红玉瞳孔微缩!这是一个比“星链法庭”、“泛宇宙和谐委员会”更加神秘、更加古老的传说!据说他们是宇宙规则的守望者,从不介入文明纷争,只在纪元更迭、规则崩坏之际才会现身。他们存在的岁月,远比已知的任何星际文明都要悠久!
林砚神色如常,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字:“姜老。为何事而来?”
姜老看了一眼屋内正在地毯上安静玩积木的林默,眼神复杂:“为了那孩子,也为了……即将到来的‘长夜’。”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宿命感。
“ ‘原生权限’的苏醒,如同在寂静的深夜里点燃了一支火炬。光亮固然能驱散些许黑暗,但也必然会吸引黑暗中沉睡的……‘古老存在’。”姜老缓缓道,“委员会和法庭,不过是台前的喧嚣。真正的威胁,来自更深、更暗处。它们……即将醒了。”
“老朽此行,并非劝诫,也非警告,只是……提个醒。”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林砚身上,“ ‘守夜人’无力干预,只能守望。但阁下……您似乎,有能力定义新的‘黑夜规则’。”
说完这番话,姜老再次端起茶杯,静静地品茶,不再多言。窗外雨声淅沥,阳台上一老一少对坐饮茶,画面静谧得诡异。
柳红玉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古老存在”?“长夜”?“定义黑夜规则”?这些词语背后蕴含的信息,让她不寒而栗。
林砚沉默了片刻,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看着窗外的雨,淡淡地说:
“夜还长。”
“茶,且慢慢喝。”
姜老闻言,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极淡的、似是欣慰又似是感慨的笑意。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茶很好,多谢款待。老朽告辞了。”
他拿起门边的油纸伞,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去。雨幕中,那清瘦的背影很快模糊不见。
阳台上的压力骤然消失。柳红玉长长舒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满是冷汗。
林砚依旧看着窗外,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着。
“守夜人”的到访,像一声来自遥远时空的钟鸣,预示着更加深邃的黑暗,正在缓缓逼近。这退休的闲适日子,恐怕真的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