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陈式静静地伫立在大门口,连身上都仿佛冒出丝丝缕缕的阴郁之气。
陈元直负手而立,望着愈加沉郁的陈式,眉头紧锁。
多年来积压的忧虑与无奈,此时都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些年来,为了医治陈式身上的怪病,陈元直夫妇几乎踏遍了东曜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从名满天下的长京国医堂,到隐居山林的奇人高手,从正统医术到秘法偏方,能试的方法都试了个遍。
可冰冷的诊断结果就摆在那里,不容任何人质疑。
一般来说,孩童六岁时体内的经脉方才初步成型,此时的经脉足以承受真气流转,是最佳的练气年龄。
但陈式从出生起就与众不同,尚在襁褓之时,陈元直就发现他的经脉就已经强韧得足以承受真气冲击。
可即便如此,谨慎的陈元直还是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惊喜,硬是等到六岁才允许陈式正式练气。
不出陈元直所料,陈式刚一接触到练气,便直接展现出了令人咂舌的天赋。
常人修炼之初,需要每日晨昏二时采集天地之间最为纯净的灵气,化为先天灵力,用来开辟气海,感应丹田,然后才能顺利获得气感,什么时候能够掌控体内真气,什么时候才能算是炼气境。
按照统计,正常天赋的人获得气感的平均时间是一个月左右,而进入炼气境的时间则长短不一,短的约半个月左右,长的也许一年不止。
可陈式从获得气感到进入炼气境,竟然只用了不到七日的时间,这般速度莫说在东曜帝国,放眼三大势力也是闻所未闻。
陈元直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硬是将此事压了下来,只有少数人知道。
他非常清楚,过早的声名对于年纪尚幼的陈式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从练气到筑基,靠的并不是真气的直接积累,而是需要运用大量的先天真气来淬炼肉体。
当肉体被淬炼到一定程度,灵觉初启,得到内视能力之后,便可以洞悉体内每一处的细微变化,对肉体的掌控也达到了新的高度。
所以能否内视,是筑基境的标志。
陈式踏入筑基境,花了两年光景,这绝非他进步缓慢,实在是每日可以获取的先天灵气有限,而淬体所需要的真气又极为庞大。
常人需五年才能完成的筑基,他仅用两年便达成了。
达到筑基境之后,修炼者需要不断压缩丹田之内的先天真气,经年累月之下,量变引发质变,高密度压缩的真气将会转化为更高阶的能量形态——元力。
当足够多的元力凝聚成团,就会自发的旋转汇聚,最后变成人体的能量核心——假丹。
然而陈式却偏偏卡在了最关键,也是最基础的一步。
无论陈式如何努力压缩真气,只要一将元力导入丹田,辛苦凝聚的元力就会立马被丹田排斥出去,顺着经脉流窜全身,最终消散无踪。
几年过去,早早进入筑基境的陈式体内竟连一丝元力都没有。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的体魄在元力的冲刷下变得异常强健,年仅十二岁的肉体中蕴含的力量竟然比久经锻炼的成年人还要强大。
自身的缺憾在长宁侯府金光闪闪的门楣下暴露无遗,陈式终于还是成为了舆论漩涡的中心。
陈元直相信,在长宁侯三个字的威严下,没有人敢说陈式哪怕半个字的不是。
可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看似尊重实则看轻的行为,无不是刺穿陈式内心的利剑。
最终,当大医师亲自登门,为陈式做完最后一次诊断后,便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陈元直重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将陈式的身形拍得一个趔趄。
“收拾一下吧,过几日我带你回西河,灵霄山风景秀丽,想必能让你心情舒畅些。”
说罢,这位向来如山岳般沉稳的长宁侯竟罕见地显出一丝疲态,转身离去时,背影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萧索。
陈式呆立在原地,直到如血的残阳在地上铺上一片橘黄,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然在门口伫立多时。
回身过来,正欲离开,陈式这才发现离自己不远处,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正站在那里望着自己。
那妇人一袭素雅长裙,身姿挺拔如青松,她面容姣好,眉宇间既有女子的温婉,又透着一股不输男儿的英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明亮如星辰,此刻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忧思。
她怀中抱着个两三岁的女童,正轻拍着孩子的背脊,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母亲……”
陈式心头一热,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妇人跟前,”您怎么出来了?我只是……在送陆爷爷罢了。”
李清悦望着儿子强作镇定的模样,心中又酸又疼。
自小就懂事过人的陈式,此刻明明满腹心事,却还要反过来宽慰父母。
一想到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承受这般折磨,这位向来坚强的母亲几乎要落下泪来。
“式儿……”
她刚开口,怀中的小女孩便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娘……”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道,”哥哥来了吗?慧慧都睡醒啦……”
见此,李清悦立即换上温柔的笑颜。
“慧慧乖,哥哥早就来了,一直在等你这个小懒虫呢。”
小女孩闻言立即睁大了眼睛,待看到站在面前的陈式时,顿时欢呼一声,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进了哥哥怀里。
“哥哥,在门口站那么久,慧慧等你都等睡着啦!”
小女孩撅着嘴抱怨,随即又眼睛亮晶晶地要求,”明天要陪慧慧玩一整天才行!”
陈式宠溺地捏了捏妹妹粉嫩的脸颊,连声应允。
待兄妹俩嬉闹过后,李清悦这才正色道:”式儿,你父亲的话我都听见了,过几日,我与你一同回西河。”
“母亲也要回去?”陈式诧异道,”长京城不是更清净些?”
“傻孩子,”李清悦轻抚儿子的脑袋,”一来你对灵霄山不熟悉,二来……我怎能放心你一人在西河?”
“父亲不与我们同去?”
李清悦神色忽然变得复杂:”你父亲身负要职,自从当年那场……罢了,这些事你不必操心。”
她突然收住话头,像是触及了什么不该说的秘密。
这时,小丫头慧慧眨着天真的大眼睛问道:”西河是哪里呀?有好玩的吗?慧慧也要去!”
陈式一把抱起妹妹,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道:”当然要带你去,哥哥身边怎能少了你这个跟屁虫?”
“慧慧才不是跟屁虫!”小女孩嘟着嘴抗议,惹得母子二人忍俊不禁。
夕阳的余晖洒在三人身上,为这略显沉重的时刻平添了几分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