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陪在温珞柠身边的含玉,远远瞧见翊贵妃那身几乎要灼伤人眼的红装,不由得轻轻拍了拍胸口。
心有余悸地低声道:
“娘娘,幸亏您有先见之明,昨日果断选了这套天青色的骑装。
您瞧贵妃娘娘那身气势,仿佛这猎场天生就该是她的主场。
若咱们今日也穿了红色,纵然款式不同,只怕也会被贵妃视为有意挑衅,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方才可是瞧见了。
有一位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许是年轻不懂事,穿了一身绯红色的骑装。
虽比贵妃的正红稍浅,但贵妃娘娘策马经过时,掠过去的那一眼,冰冷得像是数九寒天的冰碴子,吓得那小姐脸都白了。
即便自家娘娘如今圣眷在身,并不十分惧怕翊贵妃。
可贵妃毕竟掌管着宫务,权柄在手。
若她心存芥蒂,日后在些细枝末节上刻意刁难,暗地里使些绊子,也足够让人烦心劳神的了。
温珞柠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她本就不擅骑射,也无心与人在猎场上一争高下。
见大队人马都已涌入林中,原本喧闹的营地外围瞬间空旷安静了许多。
她便只带着含玉和含珠两人,沿着被踩出的小径,在营地外围较为平坦开阔的地方信步闲逛起来。
相较于密林深处的刺激,她更愿意享受这份闹中取静的惬意。
秋高气爽,天穹如洗,远山如黛,近草微黄。
空气清新干爽,带着阳光和草木的味道。
她漫步其间,远离了权谋算计与明争暗斗,静静领略着与宫苑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截然不同的旷达秋色。
倒也自在。
可惜,世间之事,往往越是想图清静,越是容易被人扰了闲情。
主仆三人正漫步间,却见不远处的岔路上,卫娘子正领着一贴身小宫女,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
卫娘子今日显然是用心打扮过。
一身湖水绿色的骑装,剪裁合体,衬得她身段窈窕,肌肤白皙。
在这以金黄、赭石为主的秋日山野间,格外清新脱俗。
她见到温珞柠,脸上立刻绽开亲近的笑容,上前几步,盈盈下拜:
“嫔妾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温珞柠脚步微顿,目光平静地落在卫娘子身上,语气疏淡道:
“卫娘子不必多礼,起身吧。”
她无意寒暄,只想就此别过。
然而,卫娘子脸上笑容不变,像是全然不记得月前她主动前往含章宫拜会却被婉拒门外的尴尬。
她扫过温珞柠一身天青色骑装,笑问道:
“嫔妾方才见许多夫人小姐都兴致勃勃地进林狩猎去了,连翊贵妃娘娘也一马当先,英姿飒爽。
娘娘怎么独自在此悠闲漫步,未曾入林一展身手呢?”
温珞柠坦然道:
“翊贵妃娘娘出身将门,弓马娴熟,骑射了得,乃是真本事。
本宫连马背都未曾真正坐稳过,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倒是听闻妹妹家中亦是军伍出身,想必于骑射一道亦有涉猎,怎地也未下场一试?”
卫娘子掩口轻笑:
“娘娘快别取笑嫔妾了。
嫔妾家中虽是行伍,但嫔妾自幼体弱,所学不过是一些花拳绣腿,勉强能骑着马走几步罢了。
哪敢在这等场合献丑?
万一失了仪态,岂不是贻笑大方。
说来也是巧了,这次随驾的姐妹里头,似乎只有翊贵妃娘娘一人是真正精于此道的。
咱们这些人啊,恐怕今日都只能作壁上观,一睹贵妃娘娘的绝代风华了。”
温珞柠顺着她的话,平和应道:
“能有机会见识贵妃娘娘的飒爽英姿,亦是难得。”
“娘娘说的是。”
卫娘子附和着,随即热情地发出邀请。
“既然娘娘也与嫔妾一般,无意下场狩猎,这云蒙山外围秋色正浓,景致颇佳。
不如……娘娘与嫔妾结伴同行,一同在这周围逛逛可好?
也好有人说说话,解解这山林间的寂寥。”
尽管卫娘子自新入宫以来,屡次试图接近、示好,姿态放得颇低,但温珞柠心中自有计较。
并不打算与这位心思活络的新宠有过密的交往。
她微微摇头,客气道:
“多谢妹妹好意。
只是本宫昨日车马劳顿,至今未完全缓过劲儿来,此刻确实有些倦了,想先回帐中歇息片刻。
妹妹尽可自便,好好欣赏这山色便是,无需顾及本宫。”
卫娘子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快的失望,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依旧笑容温婉,从善如流道:
“原是嫔妾考虑不周。
既如此,娘娘快请回帐歇息,保重玉体要紧,嫔妾改日再寻机会去向娘娘请安。”
温珞柠略一颔首,不再多言。
便携着含玉、含珠二人,转身朝着自己帐篷的方向走去。
卫娘子站在原地,目送着她们主仆的背影远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她久久伫立,目光深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
回到帐篷,温珞柠卸下外衫,倚在铺着软垫的榻上,只觉得一阵懒意袭来。
她望着帐顶,轻轻叹了口气:
“说来或许有些扫兴。
但此刻静下心来想想,这秋猎,于旁人或许是难得的盛事,可于本宫而言……热闹是旁人的。
除了这一路的舟车劳顿、浑身酸痛,似乎也没剩下太多趣味。
眼见着旁人鲜衣怒马,纵情山林,或为争胜,或为展才,本宫却只能像个局外人一般,在一旁干站着,做个无声的看客。
着实有些无趣。”
含珠为她斟上一杯桂花蜜水,笑着宽慰道:
“娘娘您会有这般感觉,许是因为您素来不擅骑射的缘故。
奴婢方才瞧得真切。
那些个策马入林的夫人小姐们,一个个眼神发亮,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得很!
想必对于她们这些自幼习练弓马的人来说,这秋猎大会便如同咱们在宫里逢年过节看连台大戏一般。
是顶顶有趣的事儿呢!”
温珞柠接过蜜水,小呷了一口,点头道:
“你说的在理,人各有所好,亦各有所长,确是不能强求。”
话虽如此,可她眉宇间的一缕淡淡寥落却并未完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