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玉察觉主子情绪有些低落,灵机一动,提议道:
“娘娘,若是觉得眼下光看着无趣,何不自己也去尝试一番?
奴婢方才去大灶取热水时,看见营地东边那片专供女眷活动的空地上,有好几位年轻的小姐,正由家中马夫扶持着,学着骑马呢!
那些马匹都套着缰绳,走得极稳,看起来并不难。
以娘娘的聪慧,若是习练骑术,定然也是不遑多让的。
即便不为了狩猎,能骑着马在这山野间走走,感受一番迎风的滋味,也是极好的体验,总强过闷在帐中。”
“学骑马?”
温珞柠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跃跃欲试的光芒。
她自幼长于深闺,行动坐卧皆有规矩。
何曾有机会亲近这等充满野性与力量的生灵?
记忆中唯一与马相关的,便是年节时,在熙攘的街市角落,见过那些被牵着供孩童骑玩的小矮马。
已是觉得新奇。
此刻被含玉一说,深埋心底、对于纵马天涯的一丝模糊向往,被悄然勾动。
尤其是想到方才看见翊贵妃等人策马而去时,自己心底一闪而过的羡慕,又觉得这或许真是个贴近狩猎氛围的绝佳法子。
于是,她坐直身子,脸上露出了些许意动的神色:
“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也罢,整日困在帐中确是闷得慌,就去试试看吧。”
说动就动,温珞柠重新穿戴整齐,便径直朝着位于营地边缘专门圈出的马棚区域走去。
远远地,便能闻到一股混合着干草、皮革鞣料和马匹本身特有的气味。
马棚占地极广,以粗大的圆木围成整齐的栅栏,一排排延伸开去。
栅栏内,拴着各色高头大马,皮毛油亮,膘肥体壮,甩动着长长的鬃毛,不安分地刨着蹄子。
三人走近,立刻有负责照料马匹的内监迎了上来。
温珞柠说明来意,想寻一匹性情温顺、适合初学者骑乘的马匹。
内监不敢怠慢,连忙引着她们逐一介绍。
“娘娘您看这匹,是来自河西的‘菊花青’,性子最是柔和,步伐也稳……”
“这匹是滇南进贡的‘小云骢’,个头稍小,灵性十足,极通人意……”
温珞柠仔细打量着每一匹马。
即便是内监口中的小马,站立时也几乎与她齐肩高。
望着它们强健的肌肉、不时抖动的硕大马蹄,再想象自己骑上马背,双手无所依凭的情景。
方才被勾动的些许兴趣,迅速消散。
她停下脚步,微微蹙眉,对身旁的含玉和含珠低声道:
“这些马……瞧着都太高大了。
性子恐怕也未必真如所说的那般温顺。
瞧那蹄子,这若是不小心被踢一下,或者从上面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要不,还是算了吧?”
含玉和含珠本来也正忐忑着,闻言立刻如释重负道:
“小主说的是,学骑马不急在一时。
安全最是要紧。
既然没有合适的马匹,咱们就先回去吧,日后有机会再学也不迟。”
“嗯。”
温珞柠点了点头,彻底打消了念头,赶紧带着两个宫女转身离开。
不料,三人刚走出马棚不远,却迎面撞见了一队人马正从林间方向疾驰而来。
为首者金鞍乌骓,英姿勃发。
正是狩猎归来的顾聿修。
他显然刚自林中出来,玄色骑射服的袖口与袍角还沾染着些许草屑与泥土,眉宇间带着几分狩猎后的酣畅与锐气。
马鞍旁还悬挂着些新猎得的野雉、獐子等猎物。
顾聿修眼风一扫,立刻便看见了温珞柠主仆。
他轻喝一声,勒住缰绳,利落地翻身下马,随即将缰绳随手抛给身后的侍卫,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爱妃这是刚从马棚过来?
怎么,是对朕苑囿中的这些骏马产生了兴趣?”
想到自己方才在马棚里对着那些高头大马露怯、最终狼狈打退堂鼓的丢人场面。
温珞柠脸上当即泛起一丝赧然:
“回陛下,臣妾见今日林中热闹,便一时兴起,想去马棚看看,有没有机会学学骑马,也好不辜负这猎场风光。
只是……马棚里的马匹,果然皆是陛下精心养育的良驹,个个神骏非常。
臣妾自觉能力浅薄,实在难以驾驭,便只好作罢了。”
顾聿修听罢,朗声一笑:
“爱妃想学骑马,这是好事,何须妄自菲薄?
若是嫌马棚里的马不够驯顺,来找朕便是,朕亲自教你,保管你安然无恙。”
温珞柠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陛下日理万机,狩猎之余还需处理朝政,臣妾怎好以此等小事劳烦陛下亲自教导?”
“教朕的爱妃骑马,怎能算是劳烦?
此乃乐事也。”
顾聿修说着,拍了拍身旁那匹通体乌黑如墨、唯有四蹄雪白的“逐影”的脖颈,对温珞柠招了招手。
示意她近前来。
温珞柠的目光落在逐影身上。
只见它毛色如最上等的墨缎,在秋日阳光下泛着幽深的光泽,身形高大挺拔,四肢线条流畅,且充满爆发力。
马首高昂,鼻孔翕张,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锐利有神。
顾盼间自有一股睥睨众生的傲然之气。
这匹马,显然比马棚里那些驯良的御马还要威猛神骏数倍!
她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勇气,在对上“逐影”桀骜不驯的眼神时,早抛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下意识地连连摇头:
“陛……陛下!使不得!
臣妾……臣妾突然觉得,又不想学骑马了,真的,还是算了吧!
陛下您快饶了臣妾吧!”
她连马棚里那些相对温顺的马匹都觉得高大得令人心慌,唯恐自己掌控不住,从马背上摔下来。
眼前的逐影,一看便知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
性子定然更为桀骜难驯!
还是小命要紧,远远看着陛下骑乘就好了。
顾聿修将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尽收眼底,轻笑道:
“爱妃莫怕,朕的骑术你还信不过么?
逐影虽性烈,却最是通晓朕意,有朕亲自控缰,它不敢造次。”
温珞柠脸上神色变幻,挣扎之色显而易见。
一方面是对高头大马本能的恐惧。
另一方面,陛下亲自开口、带着几分诱哄意味的承诺,又像是一簇小火苗,在她心底微弱地跳跃着。
她踌躇了半晌,天人交战。
最终,在顾聿修鼓励的注视下,她极其缓慢地挪了过去。
小心翼翼的模样,活像一只刚刚探出洞穴的幼鹿。
警惕地试探着前方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