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星光如豆,摇曳于无边的暗红苦海之中。
木清颜的意识已濒临涣散的边缘,神魂如同被反复捶打、拉伸到极限后又浸泡在冰火油锅中的薄纱,几乎感觉不到“自我”的存在。唯有那点源自混沌道基最核心的微光,以及那份近乎本能的、对“混沌演化”的执着信念,如同不灭的星火,指引着她在殇痛记忆与归墟虚无的滔天洪流中,挣扎着保持最后一丝清明。
她的“视线”(如果这残存的感知还能称之为视线)牢牢锁定着殇痛洪流深处,那一点无论如何被污染扭曲、被黑暗淹没,都始终未曾真正熄灭的微弱“火星”。
那是苍玄龙魂陨落前,对这片厚土之原最后的眷恋与守护执念,与它注入大地的残存纯净龙力核心结合,历经万古磨难,仍旧保留的一丝“净化”与“新生”的本源希望!
这点火星,微小、脆弱,仿佛一口气就能吹灭,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坚韧。它是苍玄龙魂能残留最后一丝清醒意念的根源,也是这片殇土历经归墟污染而未能彻底化为绝地的最后锚点。
木清颜濒临破碎的意识,如同最虔诚的朝圣者,又如同最贪婪的饕客,不顾一切地“扑”向那点火星。
不是吞噬,而是……融合!共鸣!以自身混沌道基中那刚刚在极端对立中艰难孕育出的、包容万色的奇异道韵为桥梁,去接触、去理解、去引动这一点“净化火星”!
当她的混沌道韵触及火星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清凉而温润的波动,如同久旱后的第一滴甘霖,瞬间浸润了她干涸欲裂、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神魂!
这波动并不强大,却无比纯粹、无比坚韧。它带着苍玄对生命的最后温柔,对守护之责的永恒坚守,以及……一种历经极致毁灭与污染后,对“新生”最本能的渴望!
在这股清凉波动的滋养下,木清颜那即将溃散的意识奇迹般地稳固了一丝。她“看到”,那点火星在她混沌道韵的包裹与共鸣下,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猛地明亮了一瞬!
紧接着,火星开始主动“吸引”周围殇痛洪流中那些与“净化”、“守护”、“新生”相关的、尚未被完全污染的细微碎片——一缕苍玄记忆中孩童对巨龙的纯真崇拜,一丝大地灵脉深处残存的自然生机,一点龙力精华中最温和滋养的部分……
这些碎片被火星吸引、吸附,如同滚雪球般,围绕着火星开始缓慢旋转、凝聚!
而木清颜的混沌道基,此刻也如同受到了最强烈的刺激。心窍灵泉中,那融合了戊土精气的泉水疯狂涌出,滋养着道基裂痕;凝神草的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稳固着她的核心意志;万道灵根的虚影更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显现,无数细小的根须虚影探入混沌道基深处,与那旋转凝聚的“火星核心”相连!
一种玄之又玄的明悟,如同闪电般划过木清颜濒临混沌的意识:
净化,非是驱逐或消灭黑暗,而是在黑暗中点亮心灯,并以此灯为引,将黑暗中残存的、向往光明的碎片重新汇聚、点燃、转化!
守护,非是僵化地维持原状,而是在毁灭的废墟上,保留最珍贵的火种,等待并催生新的可能!
混沌包容,演化万千。其终极的“转化”,或许……就是为对立与混乱,寻找到那个可以共存的“平衡点”,并以此为基础,孕育出包含过去所有痕迹、却又指向全新未来的……“道种”!
“以我混沌为炉,纳殇痛为薪,引净火为种……”
“承载过往之重,孕育新生之机……”
“此乃……我之混沌道种!”
无声的呐喊在她整个存在中轰鸣!
濒临破碎的混沌道基,在这一刻发生了根本性的质变!
那布满裂痕、几乎要瓦解的“琉璃盏”,不再试图维持完整的形状,而是轰然向内塌缩!所有的裂痕、所有的伤痕、所有承载的殇痛记忆碎片、所有融入的戊土精气、暗金龙力、归墟烙印的灰白痕迹、凝神草的清凉意蕴、万道灵根的虚影连接……包括那一点被引动、正在吸附纯净碎片的“净化火星”……
一切的一切,都被那旋转到极致的混沌核心“漩涡”,以一种近乎自毁又新生的方式,强行“压缩”、“凝聚”、“熔铸”!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彻底破碎,又仿佛有什么更加坚实、更加玄奥的东西正在诞生。
极致的痛苦达到了顶点,然后……戛然而止。
木清颜的意识陷入了一片绝对的“空”与“静”。
没有痛苦,没有记忆,没有光明,也没有黑暗。唯有中心一点,孕育着难以言喻的、包含一切可能的……“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那绝对的“空静”中心,一点全新的光芒,悄然亮起。
不再是之前混沌迷蒙的色泽,也不再是后来掺杂了暗金、暗红、灰白的复杂光泽,而是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却又自生微光的——混沌原初之色!
这点光芒,凝实、稳固、自成一格,却又与外界天地、与殇土、与苍骸、与那仍在缓缓旋转吸附碎片的“火星核心”……存在着千丝万缕、玄妙无比的联系。
混沌道种!
以自身道基为祭坛,以殇痛记忆与归墟污染为磨砺,以净化火星为引,木清颜在生死边缘,硬生生将原本初成的、布满裂痕的混沌道基,打碎重炼,凝聚出了属于她自己的、真正的混沌大道之“种”!
这颗道种初凝,微小却蕴含着无限潜能。它自发地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从周围尚未完全平息的殇痛洪流中,吸纳一丝丝可以被“转化”的、相对中性的碎片(剥离了极端情绪与污染的部分),也释放出一缕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平和的混沌之气。
这混沌之气与之前不同,它似乎天然就带有一种“调和”、“安抚”、“承载”的特性,如同最温和的溶剂,所过之处,暗红光芒中那些暴戾、疯狂、尖锐的意念被稍稍抚平,苍骸那持续散发的悲怆龙威似乎也缓和了一丝。
更关键的是,道种与那“净化火星核心”的联系。道种旋转产生的混沌之气,有一部分主动滋养着那火星核心,而火星核心吸附凝聚的纯净碎片反哺回来的精纯生机与净化意蕴,也在不断温养、稳固着新生的道种。
两者形成了一个微小却稳定的共生循环!
就在混沌道种彻底凝成的刹那——
“轰!”
外界,苍骸那庞大的身躯,猛然一震!胸骨窟窿内,那原本肆虐的暗红光芒骤然向内收缩、坍缩,露出了中心处一点稳定燃烧的、暗金与混沌原初之色交织的奇异光团——正是木清颜本体所在!
一股全新的、难以言喻的气息从光团中弥漫开来。那气息并不强大(甚至比木清颜全盛时期还要微弱),却异常“干净”、“稳固”,带着一种包容一切的平静,以及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新生”希望!
整个殇土骨原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涌出暗红光芒的裂缝,其光芒似乎都黯淡、平复了一瞬。空气中弥漫的暴戾怨念与归墟死寂,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清风拂过,虽然未散,却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清颜!”墨衍第一时间感应到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狂喜与担忧交织。他感觉到木清颜的生命波动依旧微弱,但却从之前的“风中残烛”变成了“深埋地下的种子”,虽然不显,却蕴含着顽强的生机与稳固的根基!
“她……她成功了?!”离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他能感觉到,那窟窿中散发出的气息,与之前有着本质的不同。
赤羽望着那团奇异的光,感受着周围环境那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缓和”,喃喃道:“混沌道种……以身为炉,炼化殇痛……竟然真的……让她走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路……”
窟窿内,光团之中。
木清颜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眸深处,混沌原初之色一闪而逝,恢复了平常,只是更加深邃、平静,仿佛能倒映出世间的万千纷扰,却又片尘不染。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濒死的灰败之气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病初愈般的虚弱,以及……脱胎换骨般的清澈。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痕”印已经消失,仿佛完全融入了新生的道种。神魂深处的“归墟烙印”依然存在,冰冷与虚无感仍在,但它似乎被道种的力量“包裹”、“隔离”了,不再能轻易刺痛她的神魂,反而更像是一个被混沌之力暂时“封印”的、有待研究的“样本”。
心窍灵泉的空间扩大了数倍,泉眼重新变得充盈,泉水更加清澈,其中蕴含的戊土精气与新生道种的混沌之气完美交融。凝神草长高了一截,叶片上的淡金纹路变成了更加玄奥的混沌符文,稳固神魂的效果更强。万道灵根的虚影更加凝实了一些,与道种的联系也越发紧密。
最重要的是,那枚刚刚凝聚的、位于她丹田(或者说混沌道基原位置)的混沌道种。它微小却真实不虚地存在着,缓缓自旋,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颗星辰,静谧地散发着调和万物的韵律。她能感觉到,只要给予它时间和足够的“养分”(各种可被混沌包容、转化的能量或法则碎片),它就能不断成长,演化出真正的混沌世界。
“苍玄前辈……”木清颜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光团,看到了外界那低垂的苍骸头骨。她能感觉到,苍骸最后那点清醒的意念,在道种凝聚、与“净化火星”建立共生循环的刹那,似乎得到了一丝慰藉与解脱,彻底陷入了更深沉的沉睡,或者说……归于它一直守护的这片大地。
它给予的“痕”与“引”,她已“承受”并“转化”了第一步。净化殇土的漫长过程,或许才刚刚开始,但希望的种子,已然在这片绝望之地的中心,由她的混沌道种与那点净化火星共同孕育、萌芽。
木清颜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息中,带着淡淡的混沌星光与净化意蕴,驱散了周围最后一丝狂暴的暗红能量。
她一步踏出,周身光晕收敛,身影重新出现在窟窿边缘。
墨衍一个箭步冲上前,想要抱住她,却又怕碰碎了她似的,双手停在半空,只是用颤抖的声音问:“清颜……你……”
木清颜看着他焦急担忧的脸,露出一丝虚弱却真实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我没事了。而且……好像,找到了一点方向。”
她的目光扫过离曜和赤羽,最后落向这片悲怆而壮阔的殇土骨原,以及骨原深处,那被苍骸至死守护的方向。
“我们……或许可以尝试,从这里,走出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