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府中。
“老爷放心,礼物妾身会照老爷吩咐亲自备好,再命人送去国公府的。”
王氏边说边将手中的茶盏递给萧延松,道:“不过妾身本以为,老爷您不喜欢那孩子,怎的去了趟国公府,好似有些不一样了?”
萧延松捧着茶盏,轻啜了一口,沉凝半晌,点头道:“先前是不甚喜,她行事太过张狂放肆,性情也极为冷漠自私,半点儿都不顾及骨肉亲情,可今日我对她倒是有所改观。”
王氏柔声诧问:“老爷这话怎么说,莫非今儿个还发生了什么事?”
“的确发生了一些事,这孩子自小所受之苦,非常人能想象。皇上当日所言我亦不明,后来才知确有其事。”
萧延松扯唇笑了笑道:“她助白宸办案有功,皇上接连处置多人,还下旨嘉奖封了白宸从四品的少将军,命他主掌鬼域之城。”
“如今白宸已是皇上亲信,皇上扶植靖远侯府之心甚明,虽说现在远离在天子脚下,可迟早会回来的。”
“而那孩子针对的只是兄嫂,于其它人却是以礼相待、态度谦和,还花心思为所有人,准备了礼物。”
“言谈之间不卑不亢,举止从容、进退有度,思虑极为周全。”
“小小年纪却沉稳老练,那性子和父亲倒的确有几分相似,难怪父亲会那么喜欢她,就连萧霖也对她多番维护。”
“父亲从来眼光锐利,能得父亲的喜欢,定是差不了的。倒是我先入为主,以至于对她生了偏见。”
王氏轻叹了一声道:“说来也难怪,在鬼域那种地方,若是稍微性子弱点儿的,只怕早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那孩子能平安长大已极为不易,谁曾想回家了,三嫂却让她走偏门入府,我想那孩子定是伤了心,加上公公又……”
王氏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萧延松抬头看着她,沉眉诧问:“你说,兄嫂让她从偏门入府?”
“是啊。”
王氏点了点头道:“这些日子忙着公公的丧事老爷还不知,妾身在国公府帮着筹备倒是听人提起过。”
“简直荒唐!”
萧延松手中茶盏重重掷在桌上:“让初回府的亲生女儿走偏门,世上哪来这样的道理?兄嫂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听说是当日,三王爷和六王爷都在国公府做客,怕扰了两位王爷兴致。”
王氏蹙眉道:“那孩子一看就是个傲气的,哪受得了这种侮辱,自是不肯入的,听说在国公府外,萧霖和管家还起了不小的争执。”
“三嫂这事做的确实欠妥,就算她顾忌那孩子是鬼域回来的,怕她名声因此受损,可老爷与公爷总归是亲兄弟。”
“父亲派萧霖接那孩子回来,如此大事他们却瞒着所有人,别说老爷,包括四弟、六弟、甚至连八弟都不知晓。”
“尤其三嫂,竟还当众撒下那弥天大谎,若非如此,当日之事,只怕也不会闹成那样。”
“我先前也不喜那孩子,可现在再想想,那孩子有句话却说的不错,萧家是萧家人的,并非属于哪一个人的。”
“国公府与侍郎府一脉同出,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日名声受损的,可不止是国公府,连带着还有他们侍郎府。
萧一鸣和萧璟宜,一个游手好闲,靠吃祖产过活;一个是喜欢铜臭味儿的行商人,所受影响自然不大。
可侍郎府不一样,老爷在朝为官,难免因此被同袍嘲笑,她的两个女儿也到议亲年纪,所受影响自也不小。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三年丧期过后,就再没人记得这事。
那孩子行事太过偏激,固然有错。可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林氏夫妻把所有事都瞒着他们,不让他们知道么?
若他们未瞒着,有老爷和几个叔子插手,事情绝不可能闹成这样。
王氏话里之意萧延松自然知晓。
他沉眉凝思许久道:“此事我会和三哥说,以后你和那孩子走动,也可多帮着劝解些,兄嫂既已伏低认错,她也该借梯下来了。”
“总归是亲生父女,何苦搞得像仇人,一家人和睦才最重要。”
“老爷放心,妾身都明白。”
王氏虽心不甘、情不愿,却仍是一口应承了下来。
***
慎园。
床榻上,少女眉眼紧闭,仿若没有生机的破布娃娃。
萧慎坐在榻边握着颜殊的手,像木雕一样静静坐着,眼眸也自始至终未曾从少女身上移开过半分。
这些天沉浸在祖父离世的悲伤里,他还从未如此认真的打量过,这个他从出生就没有见过的亲妹妹。
如今才发现,她实在太瘦了,浑身上下没几两肉,那腰细的不及一握,抱在怀里只一把骨头硌人的紧。
可就是这单薄的小身板儿,却杀了雪狼王斩了灵蛟,还救下那么多的孤子。
“世子,太医来了。”直到侍卫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萧慎回神起身,朝着进门的太医,行礼道:“我妹妹吐血昏迷,劳烦孙太医替我妹妹诊治。”
“世子放心。”
孙太医放下红木药箱,拿出药枕垫着,细细的把起了脉。
萧慎就在一旁守着。
半柱香后。
孙太医才终于收手起身。
萧慎连忙上前询问:“孙太医,我妹妹身体怎么样了?何时能醒过来?”
“世子……”
孙太医拱了拱手,满脸凝重的道:“令妹体内沉苛积重,不止身中剧毒还有内伤未愈,又郁极攻心伤了心神,才会吐血昏迷。”
“尤其她常年食不裹腹,以至于身体发育不足,早就伤了内里根基,就算治好恐也会影响寿数。”
“且她体内的毒素,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药性,就算用药也不会有太显着的效果,想要治好,难、难、难哪……”
太医每说一个字,萧慎面色就更惨白,也更阴沉一分。
许久。
他捏拳问:“那毒太医可有办法解?”
孙太医摇了摇头:“还请世子恕罪,这毒下官也无法解开,不过世子勿用太过担心,她的毒应该有人替她解了。”
萧慎闻言一怔:“太医之言,请恕萧慎不明。”
“萧世子,这毒并不危及她性命,只会让她容颜尽毁。”
孙太医抚须徐徐道:“原本这毒应是无药可解的,可照世子所说小姐中毒的时间来推算,她脸上的红斑应该早已发黑腐烂。”
“可我观小姐脸上红斑并未变色,脸上的肌肤也未有腐烂迹象。”
“所以下官想,应是有杏林圣手给了她解毒之方,只是这毒却暂时还无法完全从她体内完全清除。”
世上竟有这种歹毒的毒药?
萧慎背后双手都捏到发白:“敢问孙太医,可知此毒出处?”
“这……”
孙太医面色微微一变,瞥了眼床上的人,同情的叹了口气。
转头看向萧慎沉声道:“萧世子想来早就猜到,类似于这种毒一般都是用作后宅之争,只有后宅妇人才会用。”
“而此毒源出于燕赤皇室,曾为皇室后妃独掌秘药,数十年前却是不知为何传入我大炎,还曾在禁宫掀起过不小风浪。”
“不过那之后,这药就被先皇下令全部禁除,三十余年间再无人得见,没想到令妹却……”
源出燕赤皇室?
禁药?
萧慎眸光暗沉到极致,恳求道:“还请太医想想办法,先替我妹妹调理内伤和体内陈苛,不管需要什么药,我都会替太医寻来。”
“世子不必如此。”
孙太医还了一礼,思索片刻道:“虽用药会受影响,可是扎针不会,如此便以针炙为主,再配以药膳,想来会有效果。”
“此外她的饮食世子须多加关注,郁结在心最忌心境起伏,大喜大悲从来最是伤身,最好让她保持心情愉悦平和。”
“萧慎谨记太医嘱咐,劳烦太医了。”萧慎镇重地道了谢。
孙太医先开了张药膳方子,萧慎命侍卫执方抓药,送去厨房熬制。
这才又开始给颜殊施针。
银光闪闪的细针,经由老太医的手,插进单薄的身体。
很快床上的少女被扎成一只刺猬,却仍旧眼帘紧紧闭合,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预兆。
脸上除了红斑就只有惨白。萧慎看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就在这时,却有小厮进来禀报:“世子,七小姐来了。”
“七小姐还躺在这里昏迷不醒,我镇国公府哪儿来的另一位七小姐,本世子怎的不知?”
萧慎蓦地抬头,原本担忧的脸庞,此刻却是阴沉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