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真是信纸,为何一字也无?”辛夷满腹狐疑。
颜殊淡声道:“自然是纸墨有问题。”
辛夷蹙紧了秀眉:“可字消失不见,背后的贼人岂非抓不到了,小姐可有办法让那字再显现出来?”
颜殊浅浅笑回:“辛夷,论及纸墨功夫,你觉得谁能及得上楚大人?”
辛夷回过神来,立时舒展了眉宇:“小姐说的是,楚大人丹青绝世,定是有办法的。那贼子就算再狡猾,也定逃不过楚大人的法眼。”
颜殊笑而未语。
五百年前大梁立国之初,就曾有无良奸商,取墨鱼腹中之汁代替墨汁,书写契纸借约以敛财,却被查察的官员识破。
当然。
能让墨字隐形的方法远不止这一种,但都是各家不传之秘。
因珍贵且稀有,普通人难以见到,知之者甚少。
各国秘探传递消息,都有各自的渠道和手段,这也是其中一种。
军中传递军情时,除了使用各自联络的秘密暗语,有时也会加用类似的特质纸墨,用于传递重大军情。
若密信不幸被截,即使敌人解译出来,得到的也是假军情。真的密信则被覆于其下,须特定方法使其显现。
不通其法者,就算拿到密信,也等于废纸一张。
自从她放飞的信鸽被截,在京中传信都用了暗语。所有传回鬼域的消息不止换了纸墨,也没再用信鸽,换成了默儿。
海东俊鹘也,白者尤贵。
默儿便是陛下赠她的信使,一只玉嘴玉爪,浑身洁羽白似雪,被誉为万鹰之神的极品海冬青,虽然还未成年,却异常凶悍灵性。
更何况如今她还有金山,金雕王灵性不比默儿差。日行千里的凶禽,猎人难以捕捉,和默儿一样,传信最是稳妥。
背后之人再奸滑也自有刑部去抓,楚槿派西风来,证明他虽主查皇帝遇刺案,可也不会对郑礼案置之不理。
萧旭至此也算是彻底废了。
就算真能证明他是受人指使,也是为了自保才失手将郑礼刺死。
可他主动交待出给郑礼下药,也将自己变成祸首。
下药害人,还弄出人命,依大炎律当判:斩刑。
萧震霆和林氏夫妻肯定会想尽办法保住儿子。
可郑家人也绝不会答应。
萧旭此次就算不死也会脱层皮。
而盈春殿中就有秘道出口,掳她的人却是舍近求远走了延庆殿,并非陛下所居的玉华宫。
显而易见后招针对的并非陛下。
先不论背后之人到底想做什么,凶徒绕路的原因无非就那几点。
其一,发现禾源跟踪,想要祸水东引将此事嫁祸二皇子楚瑜,给楚瑜扣上刺杀皇帝的罪名,也挑起镇国公府和二皇子对立。
可这样一来,凶徒就一定不是楚棣的人,至少掳她的这个不是。
发现有人跟踪也就意味着他们的计划已失败,理应及时想办法补救。至少该在脱身后,第一时间借秘道返回盈春殿,以确定她是否逃脱。
那样郑礼就不会死。
哪怕楚棣再狠,也不会对郑礼下死手。寒了郑邺的心,对他可没好处。
而凶徒的武功虽高,可禾源轻功举世难寻。
六年前千手观音横空出世,入宫盗走皇帝的临朝帝冠,还明目张胆留下一纸书信:借玩三日,如期归还。
建安帝雷霆大怒,命人封锁禁宫皇城,布下天罗地网严查盗贼,连个影子都没抓到,反而帝冠当真被如期送回皇帝寝殿。
四年前他再入禁宫,盗走了贡品紫玉人参、一年前三入禁宫,又盗走了九龙玉露杯,而那次奉命抓捕他的人正是楚槿。
自她被掳,禾源便一直跟在她身边,凶徒能发现早就该发现了。
而她也已问过禾源,他说凶徒一路上都很小心,除了他之外也并未发现还有其它人跟踪。
既然不是为了嫁祸,那凶手绕路去延庆殿,就是别有目的。
可这目的是什么呢?
与人接头?
还是延庆殿里有什么秘密?
颜殊起身走到书桌旁,拿出一张泛黄的宣纸铺开。
宣纸上根根线条交织,连成一片片的宫阙殿宇,还有细致的标注,竟是禁宫守卫图。
虽然前生挂着谢府主母定国侯夫人的名头,可颜殊并不喜欢那些虚与委蛇的宴会,也从未参加过。
算算她前生也就进过四次宫。
第一次是以萧家义女的身份参加百花宴夺魁被冤的那次。
第二次是陛下登极,在议政殿中论功行赏,要封她入朝为官被她拒绝,请求陛下彻查颜家旧案。
第三次是颜家翻案后她进宫谢恩。
第四次则是她辞去军中职务,陛下下旨单独召见,再次游说她入朝为官。
只是那时她发现谢元在外有人,加上萧家人的盘剥和争执不休,心灰意冷不想再留在炎京。
所以她以替谢家军训练精兵为由,骗过谢元成功离开炎京,实际却是领秘旨去了鬼域为陛下练兵。
谢元自是巴不得的,对外宣称她重病卧榻需静养,帮她谢绝了所有访客。
只有在年节和箫家人上门时,温玉和坠儿才会坐着轮椅戴上面具,扮成她的样子出来露个面。
避免生出别的麻烦,也不至于让别人以为她死了,世上已没她这个人了。
颜殊在鬼域一待就是七年。
直到奉天七年。
她所剩时日无多,又接到京中阮溱溱谢元秘会的消息,才带着风诀等人秘密返京,打算做个真正的了断。
谢元不知其中原由。
因此一直都以为,青云骑是属于谢家军,属于他谢元的。
自她回京数次讨要风云令被拒,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而从颜殊再次踏入炎京到她死,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说来她对皇宫是真的不熟。
知道自己得罪的人多,自然也要多做准备,以防着了别人的道。所以颜殊才从禾源那儿,要来了禁宫守卫图。
毕竟入宫盗宝,总是要踩点的……
说起对皇宫的熟悉,宫里那些个主子,也不见得能比上禾源。
颜殊撑手站在桌边垂眸望着桌上宣纸,看来看去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她却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冷宫位于禁宫西北角,那也是宫中最荒芜之地;偏殿恭房紧挨大殿,位于东北以东,延庆殿则位于东北以北的方向。
玉华宫在西南方,盈春殿在东南方,七个出口当中,两殿相距最近。
第七个出口……
城郊栖霞山位正东,当太阳升起之时,能见山中云雾缭绕,披着七彩霞光的如梦似幻之景,故此得名。
七个出口位置各不相同,光连接这七条通道,可想而知得费多大力气,更何况秘道内还有很多岔道。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家宅之下岂容鼠窃盗窝?
禁宫地底有这样一条盘根错节,又庞大的地下通道,建安帝会不知道么?
那不可能。
既然陛下幼时能发现。
别人自然也能。
可若别人发现也不会封了秘道,毕竟想要无声无息封掉七个密道出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反而借着秘道能随意出入皇宫。
自然也能做很多事。
所以封掉秘道的人必是建安帝无疑。
陛下三年前发现秘道被封。
五年前楚瑜开王府搬出皇宫,延庆殿中便只剩下洒扫宫人。
盈春殿则是文贵妃曾经的宫殿,已空置了整整……十二年。
颜殊想着一怔。
陛下幼年进过秘道,还探出了七个出口,可会不会不止七个出口,会不会也有岔道通往……锦心殿?
他会不会亲眼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