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
烈日当空高悬,烤的地皮滚烫都似冒着烟儿,街边的绿树也都被晒的蔫蔫儿的耷拉着枝叶。
大街上行人皆匆匆。
僻静的小街巷里没什么人,卖麻糖的小贩为了生计走街串户。
一个五六岁的年幼女童,拿着刚买的麻糖在院门前玩耍。
小姑娘太高兴没顾上看路,一崴脚扑通摔了,刚买的麻糖掉落在地,粘满灰土不能再吃,小姑娘伤心的大哭起来。
她正要让甘棠推她过去。
就在这时街口一抹烈焰血红走进来,叫住卖麻糖的小贩,买了块麻糖朝小姑娘走过去,伸手将小姑娘拉起,将手中麻糖递了过去。
小姑娘稚嫩的小脸上布满泪痕,大眼睛里也还包满了眼泪。
接过麻糖仰头看着他,抽噎着问:“神仙哥哥,这是给我的么?”
他嘴角轻勾浅笑,替小姑娘拍了拍脏污的衣衫,又拿出帕子替小姑娘擦去脸上的泪水道:“女儿家的眼泪就像天上的星子一样珍贵,不能轻易掉落,吃了哥哥的糖,记得以后都要开开心心的。”
说完他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徐徐离开。
夏日微风吹拂着那道温软的声音,穿过暗巷拐角飘进她的耳中,丝丝缕缕的阳光洒落在他颀长的身影之上,像是为他镀了一层圣洁的金光。
只是他并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暗巷拐角,还停着一张轮椅。
轮椅上坐着的她,将那一幕早就,尽收眼底。
颜殊半晌无声,眼神有些恍惚,嘴角却是噙着,一缕清浅的笑。
楚怿看她有些怔神,在她额上轻弹了下:“想什么呢,怎的发起呆了?”
“没什么……”
颜殊回神,便见楚怿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一脸好奇之色。
眼帘轻快的眨了眨道:“就是想起了一个,很有趣的人。”
“什么有趣的人,可是你的、朋友?”楚怿眉宇不自觉微蹙。
想的不是事,竟然是个、人么?
到底又是什么人,竟能让小姑娘在他面前走神?
颜殊思索着轻笑道:“不是,我和他其实仅有几面之缘而已。但他却厚待我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真心想要感谢的人。”
“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除了白宸外还有其它恩人,此人于你有何恩?现在何处?是男是女?年岁几何?又长什么模样?”
楚怿眉宇蹙得更深了几分,小姑娘的秘密太多,他查了这么久,半点头绪都未理清,突然又冒出个恩人来?
不能不让他多想。
颜殊奇怪的反问:“怿哥哥怎地对他如此好奇?该不会你又瞎担心我和他有什么吧?”
这么说是个男人了?不过听小姑娘这语气,应该是没什么的。
说不定那恩人就是个头发胡须早就花白的糟老头子?
楚怿心中松了口气,脸上再次浮上抹笑容:“我家小姑娘这么漂亮,我担心你被登徒子觊觎,实属正常。”
“听你之言他似有过人之处,我心中好奇想要一见,才多问了几句,若你实在不想说,怿哥哥自不会再追问。”
陛下维护之心她感激不尽,不过陛下委实多虑了。
她的身体状况,在阮溱溱的宣扬下,只怕全炎京已是无人不知。
娶她就等于断后。
炎京这些世家子弟怕是都避她如蛇蝎吧?
颜殊打量着楚怿,若有所思的道:“我们初见时,他二十八岁,比怿哥哥现在长了许多,可容貌长相之俊美,丝毫不输怿哥哥。”
“武功谋略,心性才智亦是世间少有,恐也不会输怿哥哥半分,我知怿哥哥素来爱才惜才。”
“只是我很久没见过他了,此生估计也没有机会再见。怿哥哥若实在想见回去自个儿照照镜子,权当见过了吧。”
若说别人她还能想办法替他招揽,可陛下自个儿她是真没办法啊!
颜殊语气几分调侃,说着转开了话题:“我让怿哥哥找的小倌儿,不知怿哥哥可有找到?”
楚怿敛绪看着她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是否楚槿怀疑你了?”
“他认出我就是花无镜,又接连猜出我叶五和清风的身份。今夜还和我说最近炎京城,戴面具的人有些多了。”
颜殊回想着当时楚槿的表情,道:“状似无心之言,也未开口求证,可我觉得他应该反应过来了。”
这么快就察觉。
大理寺卿果然名不虚传。
楚怿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刺杀案也牵连不到我,你不用担心我,反而今夜你坏了他们的计划,自己多加小心。”
颜殊点头应道:“我明白,也会小心的,今夜怿哥哥当留在王府守岁,时辰不早了,先回去吧。”
楚怿提着酒坛起身,临走时却塞了个小木匣给颜殊,还叮嘱她:“你也早些休息,这个等我走了再看。”
颜殊目送他离开,垂头看着掌中的木匣,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着个红封,红封里是枚白玉兰花,还有一张锦笺。
笺上写着: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
给她的红封里竟放了一纸情诗?
陛下也太大意粗心。
这都能放错。
颜殊摇头失笑,本想让冷香送回去,想了想又作罢。
说不定君后现在就在王府,等着和陛下亲亲热热
此时去还信有可能被逮个正着,这种坑主子的事儿她自然不能做。
左右没了锦笺重写就是,也就几笔的事儿,费不了什么功夫。
当然,面对面念出来更好。
颜殊将纸笺收了起来,打算改日交还,顺便也能提醒一声。
正在这时辛夷进来禀道:“小姐,方才刑部来人了。”
颜殊挑眉:“哦,来的都有谁,又做了些什么?”
“公爷去给八少爷送衣物吃食,和周尚书、西风侍卫,还有刑部官差一起回来的,直接便去了旭园。”
辛夷回道:“据八少爷的贴身小厮四福说,刑部是来搜查物证的。那物证好像是张信纸,装在一个药瓶里。”
“找到物证就能证明八少爷,是受人蛊惑指使。刑部将旭园搜遍,虽然找到药瓶,可瓶中并无信纸,只一张无字白纸。”
颜殊问:“刑部的人把瓷瓶和无字白纸带走了?”
辛夷回:“是,周大人离开时脸色不太好,公爷脸色也很难看。小姐您说到底确有其事,还是八少爷为脱罪,随口杜撰的?”
刑部的刑具可不是摆设,萧旭那个脓包既吐口,说的必是实情。
颜殊淡声道:“应该不会有假,阮溱溱在哪儿?”
“回府后老爷发话让她先回房休息,不过她并未回房去了初雪院,一直都陪着夫人。薇雨说,世子离开前院后也去了倚翠园。”
薇雨、凌霜,晴雪,水云。这四人是辛夷掌了无尘院后,颜殊才提上来的二等丫头,分别以雨雪霜雾命名。
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半年里木青和环儿玉儿在各院收买了不少丫鬟婆子。
老管家送来的那批人里,自然也有不少林氏的眼线。
那些人虽然进不了这阁楼,却也隐在角落里时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此刻外面说不定就有人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