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颜殊用过早膳正在看账册,南椒突地进来禀,道是萧震霆来了。
“殊儿身子弱,怎的不好好歇歇,一大早就看账册?”
萧震霆刚上完朝回府,换了身锦衣常服,面容有些难掩的疲惫。
“见过父亲。”
颜殊放下账册起身,见礼之后倒了杯茶给他,直言不讳:“父亲这么早过来可是为了中馈之事?”
萧震霆接过茶杯,扯唇笑道:“为父的确有些好奇,除了你大哥,府中之事殊儿向来不关心,怎的突然想要掌家了?”
“呵……”
颜殊轻笑一声道:“倒也没什么,就是昨儿给气着了,又突然想通了,觉得掌家其实,也挺好玩儿的。”
“太医说了,你的身子得好生将养,最忌大喜大悲,气多伤身。”
萧震霆眉宇紧蹙:“发生了何事,又是谁惹你生气,殊儿告诉为父,为父替你作主。”
颜殊闻言摇头,含笑轻叹:“只怕父亲,舍不得。”
萧震霆顿了片刻:“是,你母亲?”
“母亲……”
颜殊低低呢喃着那两个字,拿起桌上两本账本,随手递给萧震霆。
笑容里多了些讥诮:“父亲可能还不知道,母亲到底有多厉害呢。”
“短短三个月,中公短银五万两,上月初十,只一天就短了三万两。”
“虽然时间很短,女儿也才查完一年的账,可光只去岁一年,中公三十六万余两银子,就不翼而飞了。”
“母亲嫁入萧家,算算已快二十年了,照这么个贪墨法。”
“十年就是三百六十万两,二十年就是七百二十万两。”
“呵……”
“父亲,您的私库里有多少银子和宝贝,比得上母亲的小金库富足么?”
萧震霆一页页翻看着账册,越看脸色越发的阴沉。
颜殊看他一眼,顿了片刻,又道:“父亲对母亲,可真是好的没话说。”
“八抬大轿将母亲娶进门,还给母亲请封了一品诰命夫人。”
“家里田宅财产都交给母亲打理,大小事从不过问,全随母亲高兴。”
“想用银子随便花就是,看上府库里什么宝贝随便拿就是,觉得谁顺眼了想送送就是,一样太少就送三五样,一次不够,就隔三差五的送。
“拿了花了送了就算了,账都不耐烦做的严谨些,生怕人看不出来。”
“左右父亲这么疼母亲,偌大的国公府也快被母亲搬空了,账面上连五百两银子都不剩,父亲不若再大方点儿。”
“干脆把镇国公府改姓林,也给你的子女们都改个姓儿,做林家倒插门儿的赘婿,如何?”
倒也不能说不严谨。
账目林氏肯定是花心思做了的。
可国公府开销就那么多,账房先生再能巧立名目、哄抬物价,那么大一笔银子也不可能抹平,蒙蒙普通人还行。
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林氏,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萧震霆一字一咬牙,脸色难看到极点,拿着那账本起身就走。
光看背影就杀气腾腾的。
颜殊笑了笑,披上披风,带着几个丫头,便跟了上去。
初雪阁。
萧震霆大步进院,迈上台阶,而后抬脚一踹。
嘭。
厢房门被踹开,门板也楔开,吱嘎两声,摇摇欲坠。
然后。
嘭!
砸在地上。
那巨大的动静,让院中的丫鬟婆子,尽皆浑身一颤。
“老,老奴等见过公爷,公爷您……”
丫鬟婆子跪地见礼。
萧震霆充耳不闻,也视而不见,直接打帘子进了内室。
林氏半坐在榻,身上只穿着雪白里衣,身上盖着喜鹊登枝的锦被,头上还戴着抹额,忖得一张苍白的脸,更加憔悴柔弱。
被巨响惊扰,林氏本怒从中起,骤见萧震霆,眼里又含了泪。
“公爷……”
那一声公爷叫得,九曲十八弯,真是既委屈又幽怨。
“林氏,你做的好事!”
萧震霆面色却是黑如锅底,手中账册劈头盖脸,直接扔到林氏身上。
林氏刚从那震天怒吼中回神,就被两本账册砸中额头。
“啊~”
林氏低呼一声,拿起掉在被子上的账册,翻看了几页。
本就惨白的脸上,更是再无血色,连身体都有些发抖。
萧震霆蚕眉紧肃,怒目圆睁,戾声喝问:“林氏,你出身商贾之家,还是庶出之女,可自本国公娶你,自认不曾亏待过你。”
“本国公如此信任你,把家交给你来管,可你就是这么管的,三个月就贪墨五万两,一年你贪墨三十六万余两。”
“府库中的珍宝,竟被你拿走大半,剩下的这些,至少还有一半,全都是以假乱真的赝品。”
“林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本国公,当成傻子糊弄!”
林氏被吼得一个激灵,翻身下床,拽着萧震霆的衣袖。
泪眼婆娑的摇头:“不是这样的公爷,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府库中的珍宝我没有贪墨,大半都用于各府宴请来往送礼了,剩下的是因为府里账上周转不开,是我拿去变卖后,入了公中的账。”
“咱们府里总共五房人,主子下人加起来数百口,每日都要嚼用,前几年铺子生意又不好,我也是没有办法……”
颜殊进门便听到林氏那番,哄鬼鬼都不信的话。
“啧啧……”
她咂了两下嘴,笑道:“父亲才说母亲将父亲当傻子糊弄,母亲立马就开始糊弄了,敢情还真将父亲当成大傻子?”
“这各府宴请来往,自是有来有往的,咱们国公府送礼给人家,人家也会回礼给咱们国公府。”
“回的礼还不能比送的轻了,这点儿人情世故,是个人都懂,怎么母亲觉得父亲,会不懂么?”
林氏看到颜殊,恨到咬牙切齿:“逆女,我在和你父亲说话,这里哪有你搭腔的份儿,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我才不要听母亲的,这里是镇国公府萧家,母亲姓林又不姓萧。”
颜殊摇头拒绝,说着上前两步,突地抱住萧震霆胳膊:“我是爹爹的女儿,萧家嫡脉,唯一的嫡出千金,我姓萧,我就不滚。”
“殊儿,你,你这是……”萧震霆突然被抱,再听那声亲昵的爹爹,有片刻怔愣,脸上也满是复杂之色。
被扎了半年的心,头一次被颜殊,如此亲昵对待。
他既讶异也不习惯。
颜殊歪头朝他眨了眨眼,笑道:“爹爹为何这样看着我,我说错了么,难道我不是爹的女儿?”
“休得胡言!”
萧震霆瞬间黑了脸:“你和你祖母五官眉眼长得一模一样,还有和你祖母同样的胎记,你是爹亲生的,怎么可能不是爹的女儿?”
“说不定只是凑巧呢?”
颜殊撇嘴道:“要不然,母亲怎么会,如此厌恶女儿?”
“说不得我就是母亲背着父亲,偷人生下的野种,刚巧长得像祖母,又有同样的胎记而已。”
萧震霆面色漆黑,怒声斥:“哪儿来那么多巧合,你是爹的亲女儿,这点绝对不会错,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还以为她转性子了。
结果她转眼就把自己说成野种,想给他强行戴顶绿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