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全方位、多层次、持续不断、且强度不断提升的饱和式打击下,飞天夜叉那看似无穷无尽的反抗力量,终于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开始急剧衰退,显露出强弩之末的颓势。
它那庞大的魔躯,此刻已有超过八成彻底碳化、干瘪,如同一段在天地熔炉中被反复煅烧、捶打了千万年的焦黑朽木,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龟裂痕迹,许多地方甚至直接崩解成粉末状的灰烬,簌簌落下。曾经能硬抗雷霆、撕扯阵法的利爪与肢足,如今只剩下几截扭曲脆弱的焦骨,无力地牵拉在身侧。唯有在其胸口略微偏左的位置——那似乎是它所有邪力、怨念与生命本源的最终汇聚点——一团约莫拳头大小、呈现出深邃暗红色泽、如同某种邪恶心脏般仍在顽强而缓慢搏动的本源核心,还在散发着微弱却异常顽固、令人心悸的光芒。
但这光芒,比起最初那炽烈如血月、几乎要染红半边天的邪异威势,已然黯淡了何止十倍!此刻的它,更像是一簇在狂风暴雨中摇曳不定、随时可能熄灭的鬼火,每一次搏动都显得如此艰难,光芒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归于死寂。
它那曾经快如鬼魅、难以捉摸的闪烁移动,此刻也变得极其迟滞、笨拙。往往需要耗费漫长的时间(在激烈的战斗中,每一秒都无比珍贵)来艰难地凝聚残存魔力,才能完成一次距离不过数米、轨迹清晰可辨的短距离挪移,非但无法起到迷惑和躲避的作用,反而像是在垂死挣扎,暴露自身更多的虚弱。而那曾经响彻云霄、足以撕裂耳膜、震慑魂魄的恐怖咆哮与暴戾嘶嚎,也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断断续续、充满极致痛苦与无尽不甘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微弱呜咽。这呜咽声在狂暴的雷火与炮鸣中几乎微不可闻,却更加清晰地传递出一种穷途末路的绝望与凄凉。
一直以全部心神维系阵法、洞察战局每一丝微妙变化的凌虚子真人,岂会错过这稍纵即逝、决定胜负的终极战机?他那双原本清澈平静、仿佛能映照星海的眸子,此刻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如同两柄出鞘的绝世神剑!
“诸位道友!” 凌虚子真人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陡然炸响在每一个玄门高手与佛门大德的识海之中,那声音里蕴含的决绝意志,驱散了因长久鏖战而产生的最后一丝疲惫与迟疑,“魔头本源已衰,邪气将尽,正是毕其功于一役的绝佳时机!放下一切顾忌,凝聚最后真力,随贫道——发动最后一击!荡尽妖氛,就在此刻!”
话音未落,他那向来仙风道骨、飘然出尘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山岳崩塌前般的极致威严与舍身卫道的决绝!他头顶那方一直悬浮流转、作为阵法核心枢纽之一的古朴“都功印”,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玉石俱焚的意志,猛然间清光大盛!
不再是之前那种温润如水波的清光,而是如同液态的青玉琼浆,从印身中狂涌而出,瞬间化作一道直径超过十米、凝实得近乎成为固体的巨大青色光柱,带着镇压乾坤、凝固时空的无上威严,轰然落下,不偏不倚,正好将飞天夜叉那残破的躯体和那点垂死挣扎的暗红核心,彻底笼罩、禁锢在内!
“嗡——!”
光柱落下的刹那,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嗡鸣。飞天夜叉最后一点微弱的挣扎与呜咽,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戛然而止!它那碳化的身躯,连同那搏动的核心,都被这股强大到难以想象的禁锢之力,死死地“钉”在了原地,连最微小的能量涟漪都无法泛起,仿佛从动态的世界中被剥离出来,变成了一幅静止的、等待最终审判的恐怖画卷。
这倾注了凌虚子真人几乎全部剩余灵力的“定乾坤”一击,也让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身形微微晃动,显然损耗极大,但他眼中神光不减反增,死死锁定目标。
几乎就在飞天夜叉被彻底定住的同一微秒!
张清源道长须发怒张,手中龙浒山传承雷符瞬间燃烧殆尽,化作一道水缸粗细、紫得发黑、仿佛蕴含了九天雷池所有暴戾的终极天雷,咆哮着撕裂长空!
烈阳子双目赤红如血,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全身毛孔都渗出了细密的血珠,那面“玄武荡魔旗”被他以本命精血催动,骤然放大十倍,旗面之上,一头栩栩如生的玄龟虚影仰天咆哮,喷吐出足以焚金融铁的暗红煞火洪流!
延觉大师与了尘大师并排而立,双手合十,口中梵唱之声响彻天地,不再是柔和慈悲,而是充满了金刚怒目、降妖除魔的刚猛无俦!两尊巨大的金色佛陀虚影在他们身后显现,同时拍出遮天蔽日的佛光巨掌,掌心“卍”字佛印旋转,绽放出净化一切的璀璨光芒!
妙音师太手中玉净瓶倾倒,不再是甘霖,而是凝聚了毕生修为与无边愿力的“菩提圣水”,化作漫天晶莹剔透却重若山岳的净化之雨,倾盆而下!
云阳子、赤松子、凌霄道人(他几乎将所有的悲痛与愤怒都融入了这一击)……所有在场的玄门高手与佛门高僧,在这一刻,再无任何门户之见、派别之分,更无半点保留实力的念头。他们默契地将丹田气海内仅存的、甚至开始透支本源压榨出的最后一丝真元、法力、佛力、愿力,毫无保留地、彻底地释放出来!
星辉如瀑,雷光如狱,煞火如海,佛莲漫天,咒音凝实!
所有的力量,在凌虚子真人那“定乾坤”光柱的引导和压缩下,以前所未有的高效与狂暴的姿态,疯狂汇聚、压缩、融合!最终,化作了一道直径超过五米、长度难以估量、通体流淌着毁灭性七彩流光、前端尖锐如神矛、仿佛连宇宙壁垒都能刺穿的、璀璨到令人无法直视的毁灭洪流!
这洪流,凝聚了当世正道几乎顶尖的一批强者,在悲愤与决死意志下的终极合力!它已不仅仅是能量的聚合,更是一种信念、意志与天地正气的具现化!
天罚之矛!正道之剑!
带着一往无前、湮灭万邪的决绝意志,这毁灭洪流撕裂了短暂凝固的空间,无视了沿途一切残余的能量乱流,精准无比地、狠狠地、结结实实地,刺向了那被定在青色光柱之中、已然失去所有反抗能力的——暗红色邪恶核心!
也就在这决定整个世界胜负命运的千钧一发之际,数十公里外的“鹰巢”地下指挥中心,数据海洋的核心。
林静猛地从她那几乎被汗水浸透的座椅上弹了起来!长时间的极速心算、数据分析、模型构建,早已让她的精神力透支到了极限,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如同被重锤敲打般疼痛欲裂,鼻腔里甚至能尝到一丝淡淡的、因脑力过度运转而产生的血腥味。她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疲惫和此刻骤然爆发的激动而无法控制地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
但她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死死盯着主屏幕上最后一条跳出的、由超级计算机结合所有前端传感器数据、经过她近乎直觉的修正后得出的运算结果的双眼,却骤然爆发出如同星辰炸裂般的璀璨光芒!
她几乎是扑到了面前的麦克风上,用尽此刻灵魂中最后一点力气,嘶哑着、颤抖着、却又清晰无比地喊出了那个等待了太久、承载了太多牺牲与期盼的消息:
“郑头!算出来了!最终坐标锁定!误差半径小于三米!核心本源最后、最内层、也是最稳定的防御结构——其能量共振频率崩溃点已确认!就是现在!可以执行……最终裁决打击!”
这声音,透过高质量的通讯系统,在骤然陷入死寂的“鹰巢”主指挥大厅中回荡,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站在中央指挥台前,同样疲惫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郑涛,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注入了一针最强效的强心剂!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犹豫,甚至来不及感受那瞬间涌上心头的复杂情绪(狂喜?如释重负?还是更深沉的悲伤?),纯粹是长久训练形成的、近乎本能的指挥官素养,驱动着他用尽此刻全身仅存的、最后的力量,对着那条直通前线旅部指挥车的、优先级最高的红色加密通讯频道,发出了嘶吼——声音比他预想的还要沙哑、还要用力,甚至带着破音:
“李旅长!这里是鹰巢!目标最终锁定!坐标数据包已同步发送至你部‘铁砧’阵地火控系统!重复,最终坐标已确认!请求立刻执行‘裁决’协议!所有‘诛魔-1型’玄煞火箭弹,三发急速射!重复,三发急速射!授权码:涅盘重生!”
旅部移动指挥车内,当通讯器里传来郑涛那嘶哑却无比清晰的指令,以及屏幕上同步跳出的、闪烁着刺眼红色边框的最终坐标数据包和“授权确认”提示时,一直如同石雕般矗立在电子沙盘前的李云龙,眼中那压抑了整夜的、混合着怒火、悲痛与焦灼的火焰,骤然间化作了两道足以照亮整个车内的精光!
他猛地一把抓起那部仿佛重若千钧的指挥话筒,手臂上青筋虬结,整个人的气势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又像是受伤的雄狮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震撼的咆哮,声音通过扩音器,如同滚雷般瞬间传遍了整个前沿炮兵阵地:
“全营!都给老子听好了!‘鹰巢’最终指令已到!坐标锁定!目标——送那狗日的玩意儿彻底回老家!”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道等待已久的、终结一切的最终命令:
“全营!‘诛魔-1型’玄煞火箭弹!三发急速射——给老子放!!!”
命令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最后引信!
代号“铁砧”的远程火箭炮阵地,那数十辆早已蓄势待发、炮管仰角调整到极致的03式300毫米远程火箭炮,接到了这最终的、不容置疑的指令!
刹那间,比之前任何一次155毫米榴弹炮齐射都要更加狂暴、更加密集、更加震撼灵魂的怒吼,从阵地上冲天而起!那不是数十声炮响,而是上百枚重型火箭弹在极短时间内连续点火、离架所汇成的、足以让大地开裂、让苍穹震颤的毁灭交响!
“咻——咻咻咻咻咻——!!!”
刺耳的、连绵不绝的破空尖啸声撕裂了夜空!数十辆发射车,每辆都在数秒内完成了三枚火箭弹的连续发射!上百道粗壮无比、拖着长达数十米耀眼橘红色尾焰、弹体上暗紫色符文流转生辉的钢铁巨矛,如同上百颗同时坠向人间的复仇流星,又像是神话时代诸神震怒时掷出的、审判罪恶的灭世长枪!它们以近乎垂直的恐怖角度,带着无与伦比的动能与那被符文加持的、针对邪秽的终极杀意,精准无比地、覆盖性地、毫无怜悯地,砸向了那个被玄门力量禁锢、被数字计算锁定的最终毁灭坐标——飞天夜叉的核心所在!
这一次的打击,与之前所有的炮击都截然不同。
上百枚“诛魔-1型”玄煞火箭弹,并未在撞击地面或低空爆炸。它们在距离目标区域上空约一百五十米的预定高度,几乎同时到达,随即,弹体上铭刻的复杂符文阵列被远程同步激活!
没有惊天动地的火光爆炸,没有震耳欲聋的冲击巨响。
取而代之的,是上百枚火箭弹同时“绽放”开来的、一片深邃、幽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声音乃至灵魂的……暗紫色雷云!
这片雷云出现得极其突兀,扩张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几乎在眨眼之间,就形成了一片直径超过两百米、厚度难以估量的、缓缓旋转的暗紫色能量云团,如同一个倒扣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碗,将飞天夜叉那残破的躯体、被禁锢的核心,以及周围大片区域,彻底、完全地淹没、吞噬!
雷云内部,景象更加骇人。无数细密如牛毛、却闪烁着妖异紫黑色光芒的细微电蛇,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在其中疯狂地窜动、交织、碰撞、爆炸!每一条电蛇,都同时蕴含着“北溟玄煞”那种侵蚀万物、冻结灵魂的极寒阴毒特性,以及“破邪符文”所代表的、源自天地正道法则的净化与抹杀意志!两种看似矛盾的力量被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针对阴邪存在的、近乎“规则级”的湮灭之力!
雷云之中,听不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只有一种低沉到极致、却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令人头皮发麻、牙齿发酸的持续嗡鸣与“滋滋”声。那是空间结构在两种极端力量的冲突与湮灭下,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哀鸣!光线在雷云中被彻底扭曲、吸收,从外界看去,只能看到一片不断翻滚、涌动的、令人绝望的暗紫色混沌。
而被这片死亡雷云彻底包裹的飞天夜叉,那最后一点暗红色的邪恶核心,在这无数紫黑色电蛇从物理到能量、再到规则层面的全方位、无死角绞杀下,终于发出了它存在于世的最后一声“声音”——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波,而是一道直接作用于所有生灵感知层面的、充满了极致不甘、无边怨毒与最后疯狂的灵魂尖啸!
尖啸只持续了不到零点一秒。
随即,那暗红核心的光芒,在紫黑色雷蛇的疯狂侵蚀下,猛地向内急剧坍缩!仿佛一个被戳破了最后支撑的气泡,又像是一颗超新星在死亡前最后的闪耀——它的光芒在坍缩到极致的瞬间,骤然亮到极致,甚至短暂地穿透了暗紫色雷云的遮蔽,在夜空中留下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妖艳而凄厉的血色闪光!
然后,光芒迅速黯淡、熄灭。
“啵……”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泡破裂般的轻响,在雷云的低沉嗡鸣中,几乎微不可闻。
但那点代表着飞天夜叉最后存在痕迹的暗红核心,连同它那早已碳化不堪的残躯,就在这一声轻响中,彻底地、干干净净地……化为了虚无!
没有灰烬,没有残渣,没有逸散的能量。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那笼罩一切的暗紫色雷云,在完成了最后的湮灭使命后,也开始缓缓消散。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那浓郁的暗紫色迅速变淡、稀释,其中的紫黑色电蛇也逐一熄灭、消失。几个呼吸之后,雷云彻底散尽,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带着些许臭氧与奇异焦糊味的余波,以及那片被肆虐得如同月球表面般、布满了焦黑深坑与琉璃化痕迹的、彻底死寂的焦土大地。
覆盖着整个废弃矿坑的“周天星斗炼魔大阵”,那由无数星光符箓交织而成的璀璨光幕,在核心目标湮灭的瞬间,仿佛也失去了继续维持的意义与能量支撑。光芒开始如同退潮般,迅速而有序地从边缘向中心收敛、减弱。天空中的北斗七星投影逐渐淡去,最终隐没在真正的星空之下。茅山都功印洒下的清光华盖缓缓停止旋转,光芒内敛,飞回凌虚子真人的袖中。阵法内残存的雷光、煞火、佛莲、咒音……所有的一切攻击性能量,都如同被抽走了源头,迅速平息、消散。
当最后一点阵法灵光彻底隐去,废弃矿坑重新暴露在自然的夜空之下时,这里已然面目全非。原本的丘陵、沟壑、残垣断壁,都被彻底夷平、重塑,大地一片焦黑,热气蒸腾,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臭氧、金属熔融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属于“湮灭”后的空洞气息。
成功了。
彻彻底底,干干净净,从肉体到灵魂,从能量到存在烙印的……成功消灭。
劫后余波
“鹰巢”地下指挥大厅。
当主屏幕上,代表“A1”目标的能量信号彻底归零、消失,暗紫色雷云消散、露出下方死寂的焦土画面时,大厅内先是陷入了一片极致的、落针可闻的死寂。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保持着前一秒的姿势,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仿佛在集体确认这难以置信的结果,又像是在消化那瞬间涌来的、过于复杂的情绪洪流。
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的、带着剧烈颤抖的哽咽,像是一根绷断了太久、终于松弛的琴弦。
“呜……”
这一声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屏障。
劫后余生的、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欢呼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各个角落爆发出来!那不是纯粹的喜悦,里面混杂了太多的东西——有胜利的激动,有压力释放后的虚脱,有目睹惨烈牺牲后的悲痛,有对同袍伤情的担忧,更有一种仿佛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近乎虚脱的庆幸。
有人猛地从座位上跳起,用力挥舞着拳头,嘶声呐喊;有人瘫软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发出压抑的哭声;有人红着眼睛,与身旁同样疲惫不堪的同事用力拥抱,互相拍打着后背;更多的人,则是脱力般地坐倒或靠在了控制台、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混杂着泪水、汗水和一种茫然的表情。
林静直接趴在了她面前那片被汗水、鼻血和泪水弄得一片狼藉的操作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合金表面,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长时间极限透支的精神一旦放松,巨大的疲惫感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让她几乎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有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衣袖。她成功了,她算出来了,但代价……太沉重了。
郑涛长长地、深深地、仿佛要将肺里所有浊气都吐出来一般,舒了一口气。这口气舒出来,他感觉支撑着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也随之被抽走,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他缓缓地、几乎是瘫软地,顺着指挥台的边缘滑坐到了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坚固的合金结构,闭上了那双布满骇人血丝、干涩刺痛到极点的眼睛。耳朵里嗡嗡作响,脑海中却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提醒他还活着。赢了,但赢得……如此艰难。
前线,矿坑边缘。
玄门高手与佛门大德们,在确认那毁灭性的邪恶气息彻底消失无踪后,大多立刻就地盘膝坐下,甚至顾不得身下是滚烫的焦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那是法力、真元、乃至心神过度透支后的虚脱。不少人面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强行咽下的血痕,气息微弱而紊乱。更有几人,因为过度催动本命真元或施展禁术,已然伤及道基,未来修行之路恐将布满荆棘。
悲伤的气氛,在疲惫中无声地弥漫。没有人欢呼,甚至没有人说话。他们默默地调息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名崂山年轻弟子无声湮灭的方向。那里,空无一物,只有被能量冲刷得更加平整的焦黑土地。凌虚子真人手持黯淡的玉拂尘,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那个方向,久久默然无语。夜风吹动他染尘的道袍和银白的须发,这位当世顶尖的玄门领袖,背影显得有几分佝偻与萧索。有些牺牲,无法用胜利来弥补。
炮兵阵地,“铁砧”。
当确认打击完成、目标消失的消息传来,阵地上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最原始、最狂热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干掉了!那鬼东西被干掉了!”
“炮兵团!万岁!”
官兵们从各自的炮位、掩体、指挥车里蜂拥而出,许多人脸上、身上还沾满了硝烟和尘土,甚至混合着激动的泪水。他们用力地拥抱、跳跃、将头盔抛向空中,用力拍打着身边战友的肩膀和胸膛,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用尽一切方式宣泄着大战胜利的狂喜与那持续了整夜、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巨大压力释放后的虚脱感。一些老兵蹲在地上,狠狠地吸着烟,手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更多的人,则是在欢呼过后,默默地开始检查装备,清点弹药,习惯性地为下一次任务做准备,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如释重负的亮光。
接到目标消灭、威胁解除的确认信息后,剩余的队员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但气氛依旧沉重,胜利的喜悦像是一层薄冰,无法完全覆盖下面那名为“沈景润重伤濒危”的刺骨寒流。赵贞靠在一棵烧焦的树下,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手中的短剑,目光却有些空洞。于战锋、刘妮等人默默地收拾着装备,偶尔抬头望向分部方向,眼中充满了担忧。他们赢了这一仗,但自己的战友,还在另一条战线上与死神搏斗。
丹辰子在云阳子的搀扶下,服下了疗伤丹药,脸色稍微好转。他看着远方恢复平静、星光重现的夜空,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低声道:“结束了。” 语气中没有太多喜悦,只有完成使命后的疲惫,以及对自己未能更早破敌、导致外围同袍伤亡的一丝自责。章璐、白冰等人也松了口气,开始检查自身状况和装备损耗,默默地为可能出现的善后工作做准备。
分部地下指挥所。
邹倒斗、毛子、沈茜几乎同时接到了两条至关重要的信息:一,飞天夜叉已被确认彻底消灭;二,沈景润已安全送达分部地下医疗中心,由白英奇主任亲自主持,正在动用一切手段进行抢救,目前生命体征极其微弱但暂时稳定。
悬了太久、几乎已经麻木的心,才像是被猛然注入了一丝活力,缓缓地、沉重地落回实处。但随之而来的,不是纯粹的喜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疲惫、悲伤、庆幸与后怕的复杂情绪。邹倒斗重重地坐回椅子,双手用力搓了搓脸,发出粗重的叹息。毛子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战后的各项事宜通知与报告起草。沈茜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向通讯台,开始联系医疗中心,详细了解沈景润的情况,并安排心理疏导人员准备介入,抚慰所有参战人员可能出现的心理创伤。
旅部移动指挥车外。
李云龙与章临渊并肩走出,踏上了指挥车外的金属踏板。清凉的、带着焦土气息的夜风拂面而来,吹散了车内浑浊的空气。
李云龙默默地望着远处那片终于驱散了所有阴霾与能量乱流、重现清澈星光与深邃夜幕的矿区方向,久久不语。他从那件沾满了灰尘和汗渍的军装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被压得有些变形的香烟,动作有些迟缓地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又摸索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橘红色的火苗在夜色中跳跃了一下,映亮了他棱角分明、写满了疲惫的脸。
他狠狠地、深深地吸了一口,直到烟头的火光变得炽亮,然后才缓缓地、长长地将白色的烟雾吐出。烟雾在夜风中迅速缭绕、变形、消散,如同那些逝去的生命与激烈的战斗痕迹,终将归于平静。
“他娘的……” 李云龙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大战过后深入骨髓的疲惫,“总算是……干掉了。” 他顿了顿,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目光投向更远方分部所在的方向,补充道,语气中带着罕见的沉重与希冀,“希望沈景润那小子,还有那些受伤的弟兄……都能他娘的给老子挺过来。”
章临渊站在他身旁,同样默然。他清瘦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挺拔,却也透着一种掩饰不住的疲惫与风霜。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远方那片仿佛被天地伟力彻底重塑过的焦黑战场,那里埋葬着一名形神俱灭的玄门俊彦,浸染着无数战士的汗水与鲜血,也见证了一场超越时代的惨烈胜利。
良久,他才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仿佛能穿透夜色,直达人心:
“代价……太沉重了。那名崂山道友,魂飞魄散,连轮回之机都已断绝。沈景润重伤垂危,生死未卜。其他受伤的同袍,亦不知几何。”他的语气带着深切的痛惜,但随即,又转为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但,李旅长,我们终究是守住了。守住了这片土地不被邪魔荼毒,护住了身后万千百姓的安宁与睡梦。这,便是我们穿上这身衣服、踏上这条道路的意义所在。”
他微微侧头,看向李云龙那在烟头明灭光芒中显得格外刚毅又疲惫的侧脸,继续道: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活着的人,要带着逝者的遗憾、伤者的期盼、以及我们今日所见的牺牲与坚守,更好地、更坚定地走下去。这条路,从来不平坦,但正因为有鲜血浇灌,有生命守护,才更显其价值与光芒。”
李云龙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将还剩大半截的烟蒂,用力摁灭在指挥车的金属护栏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
他抬起头,望向东方天际。那里,深紫色的夜幕边缘,已经悄然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