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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夜叉伏诛后的战场,如同被巨神用燃烧的犁铧反复翻耕过。焦黑的土地龟裂出无数可怖的纹路,有些裂缝深处还隐隐透出暗红色的余烬光芒,那是地脉被旱魃之力侵蚀后尚未完全平复的创伤。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硫磺、臭氧、血腥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气味的刺鼻气息,更笼罩着一层肉眼几乎可见的、铅灰色的悲恸。

夕阳如血,将最后一抹残红涂抹在这片疮痍大地上。矿坑边缘一处相对完整的高地上,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一场汇集了玄、佛两道,以及军方、特事局的庄严超度法会,即将开始。

没有华丽的仪仗,没有繁复的装饰。战士们用军铲平整了土地,搬来几块巨大的、相对平整的岩石垒成简易法坛。玄色步铺在坛上,是从军车篷布裁下的,庄重而肃穆。坛中央供奉着三清牌位——那是凌虚子真人随身携带的,以桃木雕刻,虽不甚大,却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洗礼的温润光泽。牌位前,是几个军用饭盒洗净后盛放的清水与素果——几个干瘪的苹果、几块压缩饼干,这是眼下能找到的最好的供品。

三柱安魂香点燃,特制的香由龙虎山秘制,掺入了朱砂、檀香、柏子等数十种材料。青烟笔直如柱,在渐暗的天色中袅袅上升,竟丝毫不被战场上紊乱的气流影响,仿佛三条沟通天地的银线。

凌虚子真人立于坛前。这位崂山宿老道袍破损,须发染尘,左袖处更有被烈焰灼穿的焦痕,露出下面包扎的绷带。他面容疲惫,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澄澈如秋水,此刻更添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深沉。

拂尘轻扬,不是往日那般飘逸出尘,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真人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高地,甚至向着下方的矿坑和远方的城市飘去:

“今奉道祖慈悲,佛尊垂怜,设坛行道。上慰勐巴拉纳西罹难同胞之惊魂,中安为国捐躯将士之英灵,下渡山中受难生灵之残魄。愿以此功德,普及于一切,我等与众生,皆共成道种。”

言罢,他后退半步,肃立垂目。

所有玄门高人、佛门僧众,约二十余人,皆敛容肃立。他们有的伤势未愈,缠着绷带;有的法力透支,脸色苍白;有的道袍僧衣破损,沾满血污尘埃。但此刻,无人在意自身狼狈,全都低眉垂目,面容庄严。

道士们手掐往生印诀——右手拇指掐住无名指根部,余四指自然伸直,掌心向内,置于胸前。这是道门超度亡魂最基础的印诀,看似简单,却蕴含着“破迷开悟,引灵归真”的深意。僧侣们则双手合十,指尖微触眉心,口诵佛号。

顷刻间,庄严肃穆的诵经声如同海潮般层层叠起。

先是一个苍老而醇厚的声音起头,是凌虚子真人在领诵《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

接着,佛门那边,那位面如古铜、眉间一点朱砂痣的老僧——五台山来的慧明大师,以浑厚低沉的梵音接上《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有龙虎山张道长清越的嗓音,有青城山李道长浑厚的声线,有峨眉山静安师太柔和的女声,有九华山妙真法师庄严的梵唱……道门的玄音与佛门的梵唱起初泾渭分明,继而开始奇异地交织、融合。

《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的道韵如清泉漱石,洗涤怨气;《往生咒》的佛力如春风化雨,润泽枯魂;《阿弥陀经》的愿力如黄钟大吕,震醒迷途。不同的经文,不同的法门,却在此刻达成了不可思议的和谐共鸣。

随着经文唱诵,异象渐生。

点点柔和的金色佛光,自慧明大师等僧众身上飘散而出,初时如萤火,继而汇聚成流。清冽的银色道辉,则从凌虚子真人等道士身上升腾,如月华泻地。金辉银芒在空中交织、融合,最终形成一片巨大的、半透明的金色祥云,缓缓笼罩了整个高地,并向着下方的矿坑、远方的城市弥漫开去。

祥云所过之处,焦土上的黑气似乎淡了些许,空气中那股刺鼻的腐败气味也被一种淡淡的、似檀似兰的清香冲淡。

更惊人的景象随后出现。

在祥云覆盖之下,无数细微的、模糊的光点,开始从城市的断壁残垣间、从战场的焦土余烬里、从周围山林的枯寂中,缓缓飘升而起。

从城市方向飘来的光点最多,颜色也最复杂——有灰白色的,带着茫然与恐惧,那是普通市民在灾难中猝然离世,惊魂未定;有淡蓝色的,带着眷恋与不舍,那是牵挂家人的魂魄;甚至还有几近透明、几乎要消散的,那是魂力极弱的老幼残魂。

从战场上升起的光点,则大多带着一种坚韧的金红色泽。那是阵亡将士的英灵,即便死后,仍保持着战士的刚毅与忠诚。它们升起的速度较慢,仿佛还在留恋这片用生命守护的土地,还在回头望向战友的方向。其中一个格外明亮的金红光点,在空中盘旋良久,最终飘到一个年轻战士面前——那战士正跪在地上,对着光点消失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那是他的班长。

从山林间飘起的光点最小,也最微弱,多是莹莹的绿色或褐色,带着动物本能的懵懂与无辜的哀伤。那是被旱魃之力波及、无辜丧生的飞禽走兽、花草树木的残魄。一只焦黑的松鼠残魂,只有米粒大小,在空中颤颤巍巍,几乎要被夜风吹散。凌虚子真人拂尘轻点,一道温和的道辉将其包裹,助其稳定形态,缓缓上升。

万千光点,如同受到感召的萤火虫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汇入那金色的祥云。它们在经文的抚慰下,原本的茫然、恐惧、眷恋、不甘,逐渐变得安详、平和。光点本身也变得更加明亮、纯粹,最终跟随着祥云与诵经之力,缓缓升向更高远的虚空,渐次消散,如同融入了夕阳最后的余晖,又像是化作了夜空最早的星辰。

全场静默,唯有经声朗朗,香云袅袅。

许多铁血的战士,目睹这超越常识却直击心灵的景象,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个满脸硝烟、左颊带着擦伤的上尉,死死咬住嘴唇,却仍有大颗泪珠滚落,在他黝黑的脸颊上冲出两道白痕。他身边一个年轻的小战士,入伍可能还不到一年,更是哽咽出声,又赶紧用满是泥污的袖子去擦,结果越擦越花。

他们想起了那些在装甲车中被高温熔穿装甲、瞬间汽化的战友;想起了为了保护平民疏散而主动引开夜叉、被一爪撕碎的侦察兵;想起了那个在最后关头扑向旱魃核心、用身体为后方争取炮击时间的爆破手……

李云龙站在队列最前方。这位以悍勇刚烈着称的将军,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双手背在身后,标准的军人站姿。然而他惯常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此刻却泛着清晰的红丝,死死追随着那漫天升腾的光点。

他的目光尤其长久地停留在几簇特别明亮的金红光点上——那是他旅里牺牲的军官,他认得他们的“气息”。还有一个格外清冽的银色光点,带着玄门特有的道韵,在升空途中还微微向凌虚子真人的方向“点头”致意——那是那位形神俱灭的崂山弟子,最后的残魂。

李云龙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烟盒,手指触碰到那硬壳的铁皮,冰凉。他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只是那么叼着,任由烟草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仿佛这样能压住喉头那股翻涌的酸涩。

最终,他闭上了眼睛。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第三节 章临渊的祭文

当诵经声达至巅峰,万千光点最为璀璨、几乎将整个矿坑映照得如同白昼之时,章临渊缓步出列。

他没有穿特事局的制服,而是换了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左臂戴着一道黑纱。步履沉稳,一步一步,走到法坛正前方,面向下方满目疮痍的战场,面向远方沉寂如墓的城市轮廓。

他站定,深吸一口气。战场上混杂的气息涌入肺腑,有焦土味,有血腥味,有香火味,更有那万千魂魄即将往生带来的、难以言喻的清凉与悲怆。

自怀中,他郑重取出一卷帛书。帛是暗古色的,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徐徐展开,上面的字是毛笔小楷,墨色深沉,力透帛背,正是他自己的笔迹——这是他在战斗间隙,于指挥车内,就着车灯,一笔一画写下的。

他开口。声音初时有些沙哑,带着连番苦战后的疲惫,但很快便沉郁而铿锵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从胸腔深处挤出,却又保持着一种克制而庄严的韵律:

“维 共和立国,岁在甲午,仲夏之朔,特事局西南镇守章临渊,谨以清酌庶羞,告祭于勐巴拉纳西罹难同胞、阵亡将士、山中受难生灵之灵前:”

开场白念罢,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焦土,扫过空中光点,扫过身后肃立的众人。然后,提高了声音,以古雅骈文,朗声诵读正文:

“呜呼痛哉!”

第一声慨叹,便如重锤击胸。

“南陲瘴野,祸起萧墙;边城乐土,骤罹奇殃。旱魃逞凶,赤地而无遗类;夜叉啸聚,玄夜而掩星芒。”

他的声音描绘出灾难的景象——原本安宁的边城,骤然遭劫。旱魃所过,赤地千里;夜叉横行,遮天蔽日。

“井涸泉枯,叹生机之顿绝;家破人亡,悲骸骨之未寒。万户萧疏,尽化蒿蓬之墟;千魂踯躅,长萦父母之邦。天地为之失色,神人因其共伤!”

语速渐快,情绪渐浓。干涸的水井,枯竭的泉眼,生机断绝;破碎的家庭,未寒的骸骨,惨不忍睹。万户萧疏,城市化作废墟;千魂徘徊,眷恋故土难离。天地为之悲恸,神人为之共哀。

念到这里,章临渊的声音已有些哽咽。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些画面:抱着孩子尸体痛哭的母亲;跪在干裂土地上祈求的老人;在废墟中徒手挖掘寻找亲人的汉子……

他强行压下情绪,转入第二段:

“壮哉烈哉!”

声调陡然高昂,带着铁血与荣耀。

“三军膺命,忠勇堪彰。铁甲洪流,赴汤火而何惧?炮雷箭雨,荡妖氛于八荒。将士用命,视死忽如归憩;肝胆相照,留取丹心映日芒。”

描绘军队的英勇——铁甲洪流,无畏赴死;炮火雷霆,涤荡妖氛。将士用命,视死如归;肝胆相照,丹心映日。

“血染征袍,魂依故国之土;功铭金石,气贯寰宇之苍。英灵不昧,永镇河山;浩气长存,彪炳千秋!”

阵亡将士,血染征衣,魂归故土;功绩铭刻金石,浩气贯透苍穹。英灵不灭,永镇山河;浩气长存,光照千秋。

这一段,章临渊诵得慷慨激昂,仿佛要将所有牺牲将士的英勇与荣耀,都注入这文字之中。许多战士听得挺直了脊梁,眼中含泪,却面带骄傲。

第三段,转为悲怆:

“悲哉恸哉!”

声音再次低沉,带着痛入骨髓的哀伤。

“玄佛同道,卫道苍茫。妙法通玄,舍身以降魔孽;禅心慈悲,忘死而护黎康。”

道门佛家,共卫正道。玄妙道法,舍身降魔;慈悲禅心,忘死护民。

“崂山俊彦,折玉树于英年;佛国金刚,碎金身于沙场。碧血洒处,道脉绵长;丹心照时,佛光永昌!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念到“崂山俊彦,折玉树于英年”时,章临渊的声音明显颤抖了。他眼前浮现出那位年轻的崂山弟子,不过二十出头,眉目清秀,总是带着腼腆的笑。在最后关头,是他以本命真元催动禁术,为凌虚子真人争取了那关键的三息时间,自身却形神俱灭,连转世的机会都渺茫。

“佛国金刚,碎金身于沙场”——指的是五台山那位武僧出身的慧觉大师。他以金刚不坏身硬抗夜叉一击,为郑涛创造了一枪毙敌的机会,自己却金身破碎,魂魄重创,即便能保住性命,修为也尽废了。

碧血洒处,道脉绵长;丹心照时,佛光永昌。这是告慰,也是信念。

第四段,是最为沉痛的自省与愧疚:

“愍哉愧哉!”

这一声,几乎是从胸腔深处挤出的叹息。

“山野群生,林泉徜徉。非关业报,竟遭祸殃。烈焰焚躯,煞侵无辜之魄;魔氛蚀骨,冤沉永夜之乡。”

山野间的生灵,本在林泉间自在徜徉,与世无争,不涉因果,却无端遭此横祸。烈焰焚身,煞气侵魂;魔氛蚀骨,冤沉永夜。

“嗟尔飞走,实我之殃;悯尔零落,痛彻肝肠。谨具薄奠,祈赎愆殃;愿尔来世,安享乐康。”

可叹飞禽走兽,实因人类之殃而遭难;怜悯它们零落,痛彻心扉。只能奉上薄奠,祈求赎罪;愿它们来世,安享安乐康宁。

这一段,章临渊诵得极为缓慢,每一字都像是重若千钧。他的目光望向周围焦黑的山林,那里曾有鸟雀啼鸣,有走兽奔行,有花草芬芳。如今,只剩死寂。这份对无辜生灵的歉疚,远比对人类同胞的悲痛更加刺痛人心——因为它们本不该卷入这场灾劫。

最后,是告慰与祈愿:

“今幸赖 皇天垂顾,将士勠力,同道倾囊,元凶既戮,妖氛涤荡。然 逝者已矣,生者何怙?惟祈诸君:罹难同胞,早登极乐彼岸,再续天伦;阵亡将士,魂归英烈陵园,永享蒸尝;受难生灵,超脱轮回苦海,得遇慈航。”

幸赖上天垂怜,将士用命,同道倾力,元凶伏诛,妖氛涤荡。然而逝者已矣,生者何依?惟愿:罹难同胞,早登极乐,再续天伦;阵亡将士,魂归陵园,永享祭祀;受难生灵,超脱苦海,得遇慈航。

“伏惟尚飨!”

最后四字,章临渊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与尚未停歇的诵经声交融,久久不息。

祭文声落,万籁俱寂。

唯余安魂香霭,袅袅升腾;唯余低回经唱,绵绵不绝。

泪水终于彻底决堤。那个强忍哽咽的上尉,再也忍不住,蹲下身,抱着头,肩膀剧烈耸动。小战士跪倒在地,放声痛哭。更多的战士,无论军官士兵,都泪流满面。他们不怕死,不怕苦,但此刻面对这直击灵魂的悲怆与庄严,所有防线都崩溃了。

李云龙缓缓抬起右臂。动作很慢,很沉重,仿佛手臂有千钧之重。五指并拢,指尖微触太阳穴,手掌略向前倾,标准的、教科书般的军礼。

但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他向着那片浸透鲜血的焦土,向着远方悲寂的城市,向着空中那万千正在往生的光点,庄重而标准地敬以军礼!

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其身后,所有军官士兵,动作整齐划一,举手敬礼!

“刷——!”

衣袖摩擦之声整齐划一,如同一声沉重的叹息。金属袖章在夕阳余晖中反射着暗红的光,如同凝固的血色。

以军人最崇高的礼节,致敬所有逝去的生命。

第四节 医疗帐篷里的奇迹

就在超度法会进行的同时,战场边缘的野战医疗帐篷里,另一场战斗正在紧张进行。

沈景润躺在简易手术台上,身上插满了管子——输液管、氧气管、心电监护、脑电波监测……七八个医生护士围着他忙碌,但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血压70\/40,还在掉!”

“心率140,室性心动过速!”

“血氧饱和度87%,继续下降!”

“体温34.5度,低温症!”

更棘手的是,沈景润的皮肤表面,那些被夜叉阴煞侵蚀的伤口处,正不断渗出诡异的黑气。那黑气如同有生命般,试图向四周扩散,但凡是被它触碰到的手术器械,都会迅速蒙上一层冰霜,继而锈蚀。

“退后!所有人退后三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凌虚子真人的师弟,崂山医脉传人清虚道长快步走进帐篷。他身后还跟着五台山的慧心大师——这位不以武力见长,却是佛门中有名的“药师”,精研医道佛法。

“让开让开,让专业的来!”清虚道长说话毫不客气,但动作却极快。他走到手术台前,只看了沈景润一眼,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好霸道的阴煞!已侵三魂,蚀七魄,入膏肓了!”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三粒赤红色的丹药,“来个人,帮我撬开他的嘴!”

一个年轻的军医想上前,清虚道长却摇头:“你不行,修为不够,靠近了会被煞气反冲。小郑,你来!”

郑涛一直在帐篷角落守着,闻言立刻上前。他运转真元护体,强行掰开沈景润紧咬的牙关。清虚道长迅速将三粒丹药塞入,然后一掌按在沈景润胸口,浑厚纯正的道家真元源源不断输入。

“慧心大师,劳烦您护住他的心脉和识海!”

“阿弥陀佛。”慧心大师合十一礼,走到手术台另一侧。他双手结印,口中诵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柔和的金色佛光自他掌心涌出,缓缓笼罩沈景润的头部和心脏部位。

帐篷内的温度骤降。那些黑气仿佛感受到了威胁,开始疯狂反扑,甚至凝聚成模糊的鬼面形状,发出无声的嘶吼。

“孽障!还敢逞凶!”清虚道长怒喝一声,左手掐诀,右手并指如剑,在空中迅速画出一道复杂的符箓。那符箓成型瞬间,化作一道清光,直接印入沈景润眉心。

“啊啊啊——!”一直昏迷的沈景润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监测仪器疯狂报警。

“心脏停跳!”

“脑电波直线!”

“准备电击除颤!”

“别动!”清虚道长厉声制止,“现在电击,会把他残存的魂魄都震散!慧心大师,全力护持!”

慧心大师额头已见汗珠,但他诵经声不断,佛光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

清虚道长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混着真元,在空中画出第二道符箓——这次是血红色的,透着一种惨烈的气息。

“以我精血,引煞归元!疾!”

血符没入沈景润胸口。那些黑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涌向血符所在。沈景润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仿佛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走。

“就是现在!”清虚道长对军医吼道,“输血!高浓度营养液!肾上腺素!快!”

早已准备好的医疗团队立刻行动。三路输液同时进行,电击除颤也终于可以使用。

“200焦,第一次,清场!”

“砰!”

沈景润的身体猛地一弹。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直线波动了一下,又恢复了直线。

“没反应!”

“300焦,第二次!”

“砰!”

又一下。

还是直线。

“360焦,第三次!”

“砰!”

帐篷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秒,两秒,三秒……

“嘀……嘀……嘀……”

微弱但规律的心跳声响起。心电监护仪上,终于出现了起伏的波形。

“心跳恢复!”

“血压开始回升!”

“血氧饱和度92%!”

清虚道长和慧心大师同时松了口气,两人几乎虚脱,被旁边人扶着坐下。

“暂时……稳住了。”清虚道长喘息着说,“阴煞已被我逼入‘血符牢笼’,但他的三魂七魄受损太重,尤其是命魂和觉魄,几乎全毁。就算活下来,恐怕也……”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众人都明白——植物人,甚至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阵阵诵经声。那是高地上超度法会的声音,穿透夜幕,清晰地传了进来。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诵经声越来越清晰,沈景润身上的监测数据竟然开始缓慢但稳定地好转。

“血压85\/50,还在升!”

“心率110,趋于稳定!”

“血氧饱和度95%!”

“脑电波……脑电波有活动了!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有!”

清虚道长和慧心大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是超度法会的力量。”慧心大师喃喃道,“万灵往生,功德回向。这份愿力,竟然能滋养残魂……”

“快!”清虚道长挣扎着站起来,“扶我出去!我要亲自参与诵经!小沈能不能真正醒来,就看今晚了!”

第五节 彻夜超度,黎明曙光

高地上的法会没有因为夜幕降临而停止。

相反,入夜之后,仪式进入了更深沉的阶段。

战士们燃起了篝火——不是取暖,而是照明,更是象征。十几堆篝火围绕高地环形分布,火焰在夜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很长,在焦土上投下晃动的、如同舞蹈的阴影。

凌虚子真人换了一炷香。这次的香更加特殊,是以沉水香、返魂香、安息香等珍贵材料秘制,点燃后香气清幽绵长,有安魂定魄之效。青烟不再是笔直向上,而是在空中蜿蜒盘旋,仿佛在引导着什么。

诵经声也发生了变化。

道门这边,开始集体诵念《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这篇经文不长,但意境高远,旨在清净心神,破除执念,对安抚惊魂、化解怨气有奇效。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佛门那边,则转为诵念《地藏菩萨本愿经》。地藏菩萨曾发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是最擅长超度亡灵、救拔苦难的菩萨之一。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

两种经文交织,道家清静无为的意境与佛家慈悲救度的愿力相辅相成。空中那金色祥云越发凝实,范围也进一步扩大,几乎将整个矿坑区域都笼罩在内。

从城市方向飘来的光点减少了——大部分残魂已在白天的法会中得以超度。但从山林间,仍有零星的、微弱的光点持续飘起。那是一些藏身较深、或是魂魄受损较重、感应较慢的生灵残魄。

清虚道长和慧心大师回到了高地。他们没有加入诵经的行列,而是盘膝坐在法坛侧后方,各自施展秘法。

清虚道长取出一盏古朴的青铜油灯——这是崂山镇山之宝“续命灯”的仿制品,虽不及真品万一,但也有稳固魂魄之效。他点燃灯芯,那火焰不是常见的橙红色,而是一种温润的青色,仿佛有生命般跳跃着。

慧心大师则从袖中取出一串佛珠,共一百零八颗,每一颗都刻着微小的《金刚经》经文。他将佛珠戴在沈景润曾经躺过的位置——那里铺着一张毯子,还残留着沈景润的气息。佛珠自行悬浮,缓缓旋转,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晕。

两人联手,以续命灯稳住沈景润的残魂根本,以功德佛珠引导超度法会的愿力,缓缓注入。

夜渐深,月出东山。

不是圆月,而是一弯残月,清冷的光辉洒在焦土上,更添凄清。

诵经声持续不断。道士僧众们轮流休息,但法坛前的香火从未间断。凌虚子真人和慧明大师始终未曾离开法坛三丈之内,他们盘膝而坐,闭目诵经,仿佛化作了两尊石像。

章临渊也没有休息。他站在高地边缘,俯瞰下方。郑涛走过来,递给他一壶水。

“局长,去歇会儿吧。这里有我们盯着。”

章临渊摇摇头,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水是凉的,带着军用水壶特有的铁腥味。

“沈景润那边怎么样了?”他问。

郑涛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清虚道长刚才传话说,生命体征已经完全稳定了。血压、心率、血氧都回到了正常范围。最神奇的是脑电波——虽然还是比正常人弱很多,但已经有了规律的活动,而且……似乎在缓慢增强。”

章临渊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可能是他这一天一夜来,听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好消息。

“还有更神奇的。”郑涛压低声音,“清虚道长说,他在沈景润的识海里,感应到了一丝微弱的‘自我意识’——虽然还很模糊,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但确实存在。他说,这可能是因为超度法会的功德愿力,不仅滋养了沈景润的残魂,还……还以某种方式,为他‘重塑’了部分魂魄。”

章临渊愣住了:“重塑魂魄?这……可能吗?”

“清虚道长说,理论上不可能。魂魄乃先天所成,损毁了就是损毁了。但……”郑涛看向那片金色祥云,看向那些仍在往生的光点,“但今晚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已经超出了理论的范畴。他说,如果非要解释,可能是万千生灵往生时释放的‘纯净灵质’,加上诵经者的愿力,再加上我们所有人——包括战士、修士、医生——的执念和期盼,共同创造了一个……一个‘奇迹的温床’。而沈景润,刚好躺在这个温床里。”

章临渊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轻声说:“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场法会,就不仅仅是超度亡魂了。它还救活了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是啊。”郑涛也感慨,“清虚道长说,沈景润现在的状态很特殊——他的魂魄是‘新生’的,虽然基于原本的残留,但已经被功德愿力洗涤、重塑。这意味着两件事:第一,他过去的记忆可能会大量丢失,甚至性格都可能改变;第二,他的魂魄会异常‘纯净’,对修行而言,这反而是天大的机缘。”

“只要人能活着,其他都不重要。”章临渊说,“记忆可以重新创造,性格可以重新培养。只要……人还活着。”

两人并肩站着,望向夜空。

后半夜,发生了两件微妙的事。

第一件,大约凌晨两点左右,从矿坑最深处——也就是旱魃核心被摧毁的地方,飘起了一团极其暗淡、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光点。它不像其他光点那样轻盈上升,而是挣扎着、扭曲着,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拖拽。

凌虚子真人骤然睁眼,拂尘向着那黑色光点一挥。

一道清光射出,裹住黑点。黑点剧烈挣扎,竟发出一种无声的、却能让灵魂感到刺痛的尖啸。但清光如茧,将其牢牢包裹、净化。片刻后,黑点褪去黑色,化为一个极其微弱的灰色光点,茫然地飘浮了片刻,终于也缓缓上升,汇入祥云。

真人轻叹一声:“旱魃虽灭,其残存的一丝恶念怨气,仍想作祟。幸好发现得早。”

第二件,是在凌晨四点,天色将亮未亮之时。

从城市方向,飘来一个特别明亮、特别温暖的淡金色光点。它不似其他光点那样直线上升,而是在空中盘旋、徘徊,仿佛在寻找什么。

最终,它飘到了特事局众人所在的位置,在章临渊面前停留了片刻,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可感的温暖触觉。

然后,这光点又飘到郑涛、邹倒斗、金月等人面前,逐一“触碰”。最后,它升到高空,向着东方——日出的方向,加速飞去,很快消失在晨曦微光中。

“那是……”金月轻声道。

“一位老人的魂魄。”章临渊低声道,他认出了那种温暖的感觉——是在灾难初期,他们救出的那位独居老人。老人被救出时已重伤,弥留之际拉着章临渊的手说:“谢谢你们……我儿子……也在部队……你们都是……好孩子……”

老人终究没挺过来。但他的魂魄,在往生之前,特意来道谢。

邹倒斗这个平时玩世不恭的汉子,此刻也红了眼眶,喃喃道:“这他娘的……比骂我一顿还难受……”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诵经声渐次停歇。

持续了整整一夜的法会,终于到了尾声。

凌虚子真人起身,走到法坛前,拈起最后三炷香,插入香炉。然后,他转身,面向东方初升的朝阳,深深一揖。

所有道士僧众,齐齐行礼。

战士们也自发地站直身体,面向朝阳。

晨光驱散了最后一缕夜色,也驱散了空气中那浓重的怨怼与悲戚。焦土依旧是焦土,废墟依旧是废墟,但那种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的绝望感,确实淡去了许多。

空气中残留的刺鼻气味,也被晨风带来的、远方山林间草木的清新气息冲淡。虽然那片山林也已大半焦枯,但生命的力量正在顽强地复苏——已经有零星的、焦黑树干上,冒出了些许嫩绿的新芽。

医疗帐篷那边传来最新消息:沈景润的生命体征已经完全稳定,并且脱离了危险期。虽然还在昏迷,但脑电波活动已经接近正常人睡眠时的水平。清虚道长说,他随时可能醒来,也可能还要沉睡很久,但无论如何,命是保住了。

“这可能是这场灾难中,唯一的好消息了。”李云龙听到汇报后,如是说。

法会结束,但工作还未完。

各部开始有序撤离。工程兵部队留下来,负责清理战场、填埋危险坑洞、初步修复被破坏的道路和基础设施。医疗队继续搜寻可能存在的幸存者——虽然希望渺茫。

临时直升机起降坪旁,李云龙的指挥车已经发动。几架运输直升机旋翼缓缓转动,准备将重伤员和部分部队先行撤离。

这位悍将换了干净的常服——墨绿色的军便装,风纪扣一丝不苟地扣着。但他眉宇间的疲惫,以及那一缕深藏的沉痛,却难以尽掩。眼角的皱纹似乎一夜之间深了许多,鬓角的白发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章临渊率郑涛、邹倒斗、金月、白冰等特事局核心成员前来送行。

两人在直升机旋翼卷起的风中站立,相互注视着。

“老李,此番苦战,多亏贵旅鼎力。”章临渊率先开口,伸手与李云龙紧紧相握。他的手很稳,但掌心有厚厚的茧子,还有未愈的伤口结痂的粗糙感。“若无钢铁洪流与将士用命,单凭我等,恐难将这千年妖物彻底留下。”

李云龙用力晃了晃相握的手,又拍了拍章临渊臂膀。他想露个爽朗的笑容——像以往那样,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笑声震天响。但嘴角刚扯开,就僵住了,最终只化作一个沉重的、几乎算不上笑的弧度。

“老章,咱哥俩不说虚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是吼多了,也是烟抽多了,“你们的人,才是真英雄!那些小伙子,道长、大师……都是好样的!”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医疗帐篷的方向,声音低了下来:“沈景润那小子……命保住了,是吧?”

“保住了。”章临渊点头,“清虚道长说,虽然还在昏迷,但生命体征完全稳定,脑电波也在恢复。可能……会有后遗症,记忆可能受损,但命保住了。”

李云龙沉默了几秒,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保住就好……保住就好啊……二十五岁,太年轻了……”

他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章临渊,自己也叼上一根。摸出打火机,“啪”地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晨光中缓缓升腾。

“多好的兵……”他喃喃道,像是在对章临渊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军校毕业的高材生,会三门外语,还会写诗……他有个笔记本,偷偷写诗,被我逮到过。写的什么‘钢铁的胸膛里,也有一颗会痛的心’……他娘的,写得还挺好……”

他又吸了一大口烟,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咳得眼圈发红。

“老子带兵三十年,送走的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抹了把脸,不知是抹掉烟雾还是别的什么,“每一次,都他娘的像在心口挖一块肉!但这回……这回不一样。”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章临渊,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悲痛,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忧虑。语气转为前所未有的凝重:

“老章,不瞒你说,这一仗,打得老子心里……不踏实。”

他回身,指着那片依旧在冒烟的战场,又指向正在登机撤离的、面带倦容的士兵:

“一个被封印不知多少年、刚爬出来还没恢复元气的始祖级旱魃,就他娘的要付出这么大代价!玄门高徒牺牲,你们精锐重伤,我旅……”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旅战死三十七人,重伤一百六十四人,其中二十三个估计挺不过这个月。弹药物资,海了去了!155榴弹打了四百多发,火箭弹上千,坦克炮弹……他娘的,老子都不敢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深忧:

“这还只是一个。一个刚解封、还没恢复的旱魃。将来呢?如果冒出更多、更凶的……如果它们成群结队地来?如果那些传说中的、只在古籍里提过一嘴的玩意儿真的冒出来?咱们……扛得住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破了战斗胜利后那层薄薄的喜悦,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现实。

章临渊迎着他的目光,没有立即回答。

他同样望向那片焦土,望向那些疲惫却依然挺直脊梁的士兵,望向正在升空的直升机,望向远方那座伤痕累累、但依然屹立的城市。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钉子在晨风中钉入地面:

“李旅长,此忧亦是我特事局乃至更高层所共虑。不瞒你说,在过去十年里,类似事件的频率,以每年百分之十五到二十的速度递增。事件的规模、危害程度,也在逐年上升。前路……注定多艰。”

他顿了顿,看到李云龙眼中那缕忧思更深了,才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坚定如铁,眼中燃起冷静而执着的光芒:

“但是——”

这个“但是”,掷地有声。

“还记得你的那句话吗?‘狭路相逢勇者胜’!”

李云龙一怔。

章临渊向前一步,目光如炬:“无论来敌是何等妖邪巨擘,何等凶顽诡谲,无论我们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面临多大的牺牲——为了身后亿兆百姓,为了脚下华夏山河,我们,无路可退!”

他抬起右手,握拳,置于胸前——这是特事局内部表示决心的手势:

“逢敌,必亮剑!无畏无惧,敢打硬仗;能打硬仗;更要打赢硬仗!纵使血溅三尺,伏尸五步,纵使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亦要奋战到底,玉石俱焚,绝无妥协!”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在晨风中传开,不仅李云龙,周围的军官士兵、特事局成员,甚至不远处正在收拾法坛的道士僧众,都听得清清楚楚:

“此役合作,便是明证!科技与玄学可以相融,现代与古老能够协同!导弹可以轰杀妖物,符箓可以封印邪祟;坦克可以冲锋陷阵,飞剑可以斩妖除魔!这证明,吾辈有能力,更有决心,有办法,打赢任何来犯之敌!”

他盯着李云龙的眼睛,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所以,李旅长,不必过分忧虑前路艰险。因为从我们穿上这身军装、这身制服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已经选择了这条最难走的路。我们要做的,不是害怕牺牲,而是让每一次牺牲都有价值!不是恐惧强敌,而是用更强的力量去碾碎它们!不是哀叹世道艰难,而是用我们的血肉之躯,为后人铺出一条太平路!”

“这,才是‘亮剑’精神的真谛!这,才是我们这些人存在的意义!”

这番话,尤其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与“亮剑”精神自章临渊口中如此郑重、如此激昂地道出,让李云龙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那缕忧思仿佛被一股炽热的气流瞬间冲散!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继而,嘴角开始上扬,一点一点,最终,化作一个真正属于李云龙的、咧开大嘴的、甚至有些狰狞的豪迈笑容!

“哈哈哈哈哈——!!”

他纵声大笑,笑声震得周围人耳膜发颤。他上前一步,不是握手,而是一把抓住章临渊的双臂,用力摇晃:

“好!说得好!他娘的对极老子胃口!没错!管它牛鬼蛇神,管它妖魔鬼怪,只要敢来犯,老子就敢亮剑!砍它个片甲不留!炸它个灰飞烟灭!”

他松开手,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章临渊,眼中尽是惺惺相惜之色:

“老章啊老章,以前老子只觉得你们特事局神神叨叨,尽整些玄乎事儿。现在老子明白了——你们他娘的,也是战士!是另一种战场上的战士!好!好啊!”

他伸出手,章临渊也伸出手。

两只手再次紧紧握在一起。这一次,不再只是礼节性的握手,而是真正的、战友之间的、生死相托的紧握。

“保重!”李云龙郑重道,声音浑厚。

“保重!后会有期!”章临渊沉声回应,目光坚定。

李云龙转身,大步走向旋翼已疾转的直升机。他没有回头,背脊挺得笔直,步伐迈得极大,带着军人特有的决绝。

章临渊等人驻足原地,目送。

直升机缓缓升空,巨大的旋翼卷起狂风,吹得众人衣袂猎猎作响。机舱门口,李云龙最后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舱门关闭。

铁鸟在晨曦中转向,加速,很快化作几个黑点,最终融入远天那一片金色的朝霞之中。

朝阳彻底跃出地平线,金光普照,驱尽夜色余寒,温暖地洒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也映亮了章临渊坚毅沉静的面容。

他知道,李云龙的忧虑是对的。此役虽胜,代价惨重,而这很可能仅仅是个开始。未来,一定还有更严峻的挑战,更凶残的敌人,更惨烈的牺牲。

但正如他所说——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唯有亮剑前行。

他转身,对特事局众人道:“我们也准备撤离。郑涛,你带一队人留下,配合工程兵部队做最后清理,重点检查是否有残留的阴煞源或空间裂隙。”

“是!”

“金月,回去后立刻着手撰写详细任务报告,尤其是关于旱魃能力的分析、我们战术的得失、以及……牺牲人员的详细情况。”

“明白。”

“邹倒斗,你去医疗中心守着沈景润。有任何变化,立刻通知我。”

“局长放心,那小子命硬,肯定能醒过来!”

章临渊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战场。

焦土,废墟,残骸,新芽。

死亡与新生,毁灭与希望,悲恸与坚定。

全都交织在这片土地上。

他深吸一口气,清晨的空气带着焦土味,也带着远方山林复苏的清新。

“走吧。”

特事局的车队缓缓驶离。后视镜里,那片承载了太多牺牲的高地越来越远。

但章临渊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远离。

比如记忆,比如责任,比如那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名为“守护”的剑。

而在医疗帐篷里,昏迷中的沈景润,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非常轻微,但确实动了。

守在旁边的护士愣了一下,然后猛地跳起来,冲向帐篷外:

“医生!医生!他动了!他手指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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