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天的雪落得又急又密,将青云山的飞檐都裹成了白玉雕琢的模样。林晚晴坐在观星台的暖炉边,手里捧着本泛黄的手札,是玄清真人年轻时写的,纸页边缘已经被岁月浸得发脆,上面记载着他初遇沈星河的故事——那年雪也很大,十五岁的少年背着布包站在山门外,睫毛上结着霜,却非要等师父回来拜师。
“师姐,山下的腊八粥送来了,张婶说加了您爱吃的莲子。”阿竹端着个粗瓷碗走进来,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还有,您让我查的三百年前画符师的事,有眉目了。”
林晚晴放下手札,接过粥碗。温热的甜香漫开来,混着炉子里松木的烟火气,让人想起很多年前的冬夜——那时玄清真人还在,沈星河总抢她碗里的莲子,被师父敲着脑袋骂“没规矩”。
“查到什么了?”她舀了一勺粥,莲子的清甜在舌尖化开。
“山脚下的老祠堂里,有块功德碑,上面刻着当年所有参与封印的人的名字。”阿竹从怀里掏出张拓片,小心翼翼地铺开,“您看这个——‘画符师苏文,自愿入地脉,以魂饲阵’。”
林晚晴的目光落在“苏文”两个字上,笔锋清瘦,像极了观星台木架上那本无名符谱的字迹。她想起那日雾里的人影,想起他嘶哑的歌声,突然明白了——他不是恨玄清真人,只是恨自己守了三百年,却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把这拓片收进藏经阁吧。”林晚晴轻声说,“告诉弟子们,以后清明祭祖,别忘了给苏文先生添炷香。”
阿竹点头应下,转身时瞥见暖炉边的七星剑。剑柄的血珠已经彻底裂开,露出里面莹白的星核,在火光里流转着温润的光,剑身上的七星纹路比往日更亮,像缀满了碎星。
“师姐,您觉不觉得,剑上的星纹好像在动?”阿竹好奇地凑过去,“刚才我进来时,好像看见破军星的位置挪了挪。”
林晚晴放下粥碗,指尖轻轻抚过剑身。星纹确实在微微颤动,像活了过来,尤其是第七颗破军星,正缓缓朝着星核的方向移动,留下一道极细的光痕。
这是……要重聚的征兆?
她想起玄清真人手札里的话:“七星剑聚,则北斗现,可破天下邪祟。”当年沈星河以纯阳之体祭剑,只点亮了六颗星,唯有破军星始终黯淡——原来不是不能亮,是在等一个契机。
“阿竹,取朱砂来。”林晚晴突然说。
阿竹连忙取来朱砂砚台,看着林晚晴蘸饱朱砂,指尖悬在星核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她的手腕在微微发颤,不是紧张,是激动——这一笔落下,或许就能圆了沈星河当年未竟的愿。
“师兄,”她轻声说,像是在问剑里的魂息,“准备好了吗?”
星核突然亮了亮,暖光顺着她的指尖往上爬,像有人在轻轻托着她的手。林晚晴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朱砂顺着星核的纹路缓缓晕开,与剑身上的星纹连成一片。
“嗡——”
七星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震得暖炉里的火星都跳了起来。整座观星台开始微微震动,窗外的雪突然停了,乌云裂开一道缝,一缕月光恰好落在剑身上。
在月光的映照下,第七颗破军星猛地亮起,与其他六颗星连成完整的北斗图案。星纹里的金光顺着剑刃流淌,在半空中凝成一道巨大的星图,将整个青云山都笼罩其中。
林晚晴站在星图中央,看见无数细碎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涌来——那是历代青云山弟子的魂息,是玄清真人温和的笑,是沈星河清亮的眼,是苏文先生清瘦的背影,还有无数不知名的道士,他们的影子在星图里一闪而过,最终都汇入七星剑的星核里。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七星聚。”林晚晴喃喃道,眼眶有些发热。
星图散去时,天已经亮了。雪停了,阳光穿过云层,将青云山照得一片通明。林晚晴低头看向七星剑,星核里隐约能看见个模糊的人影,穿着沈星河的道袍,正对着她笑,眉眼弯弯的,像极了初见时的模样。
“师兄……”
人影朝她挥了挥手,然后渐渐淡去,融入星核的光芒里。剑柄上的裂痕开始愈合,最后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像谁用指甲轻轻划了一下。
“师姐,您看外面!”阿竹突然惊呼起来。
林晚晴走到窗边,看见镇魇塔的废墟上,那株桃树不知何时开满了花,粉白的花瓣在阳光下像雪一样飘落,落在新长出的青草上。更远处的山道上,几个背着布包的孩子正往山上走,为首的那个眼睛亮得像星星,像极了当年的沈星河。
“他们是来拜师的?”林晚晴笑着问。
“是啊,”阿竹兴奋地说,“听说青云山的七星剑能斩妖除魔,都想来学本事呢!”
林晚晴低头看着手里的七星剑,星核的光芒温润柔和,像握着一团小小的太阳。她想起玄清真人说过的“传承”,想起沈星河留在桃树下的约定,突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独行,是无数双手接过同一柄剑,无数颗心照亮同一片山。
“走吧,”她拿起剑,转身往山下走,“该教他们画第一道符了。”
阿竹连忙跟上,看着林晚晴的背影,突然觉得她的脚步像极了玄清真人,又像极了沈星河,沉稳而坚定,带着青云山千百年来不变的风骨。
观星台的暖炉还在燃着,松木的烟火气漫开来,与桃花的清香混在一起。那本泛黄的手札被风吹得翻过一页,露出玄清真人晚年写的一句话:
“岁华有信,薪火相传。”
阳光落在字迹上,像是给这八个字镀上了一层金边,在寂静的清晨里,闪着温柔而坚定的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