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谷一战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肃杀久久不散。
鬼长老虽败退,但玄冥宗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所有人危机并未远离。
云清辞深知,短暂的胜利不足以扭转乾坤,他必须尽快恢复全部功力,方能应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谷中聚灵残阵虽佳,但经此一战,气息已显紊乱,并非长久闭关之所。
青冥建议转移至谷内一处更为隐蔽、灵气相对稳定的天然石窟,作为临时闭关之地。
石窟位于瀑布后方,入口被水帘遮蔽,极为隐秘。内里空间不大,却干燥洁净,中央有一方光滑如镜的玉石平台,似是天然形成的修炼之所。此处灵气虽不及残阵核心浓郁,却更为精纯平和,利于冲击瓶颈。
“本座需闭关一日夜,冲击玄关。期间不容任何惊扰。”
云清辞立于石台前,声音冷冽,不容置疑。
最后,云清辞的目光,落在了如同影子般紧跟在他身后的厉战身上。
厉战经过连日调养和那场恶战的洗礼,周身气息愈发沉凝,古铜色的肌肤下仿佛蕴藏着即将喷发的火山,只是眼神依旧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憨直和……全然的依赖。
“你,”云清辞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
“守在此处洞口。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包括你。”
他没有说“护法”,只说“守洞口”。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既是划清界限,也是下意识的……一种安排。
仿佛有这傻大个堵在门口,便能隔绝外界一切纷扰。
厉战闻言,胸膛猛地一挺,如同接到最光荣的使命,古铜色的脸上泛起激动的红光,重重抱拳,声音因用力而有些发颤:“是!宫主!小人就算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一只苍蝇飞进来惊扰您!”
他握紧了手中那柄愈发显得短小的石斧,眼神灼灼,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云清辞不再多言,转身踏上石台,盘膝坐下。
他取出几枚香气扑鼻的丹药服下,随即手掐印诀,闭上双眼。
顷刻间,他周身气息内敛,如同老僧入定,唯有鼻息间若有若无的白色气旋,显示着他已沉入最深层的修炼状态。
玉石平台周围的灵气受到牵引,开始缓缓向他汇聚,形成一层淡淡的、肉眼难辨的光晕。
石窟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瀑布冲刷潭水的轰鸣声,透过水帘,变得沉闷而遥远。
厉战见云清辞入定,立刻如同最忠诚的獒犬,后退几步,背脊紧紧贴住冰凉潮湿的石壁,面朝洞口方向,巍然矗立。
他收敛了所有气息,连呼吸都压得极低,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如同最精密的探灯,扫视着水帘之外模糊晃动的光影,耳朵竖起,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白日尚好,谷中虽有鸟兽啼鸣,但并无异常。
厉战如同石雕,一动不动。
然而,当夜幕降临,山谷被深邃的黑暗吞噬时,危机才真正显现。
沉星谷灵气充沛,不仅滋养灵药,也孕育了无数喜阴惧阳、对生灵气息异常敏感的毒虫猛兽。
白日里它们蛰伏不出,一到夜晚,尤其是恰在此时的月圆之夜,阴气大盛,便会纷纷外出活动,寻找血食或灵气源头。
云清辞闭关冲击玄关,体内气血奔腾,内力外放,对于这些黑暗中的生物而言,无异于黑夜中的明灯,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最先到来的,是一群拳头大小、通体幽蓝、振翅发出细微嗡鸣的“噬灵蛾”。
它们畏光,却嗜好精纯灵气,成群结队地从水帘缝隙中钻入,如同蓝色的鬼火,直扑石台上气息氤氲的云清辞!
一直全神贯注的厉战眼中寒光一闪!
他不敢发出太大声音惊扰宫主,低吼一声,体内至阳血气微微鼓荡,形成一股灼热的气浪,同时石斧横扫,带起凌厉劲风!
那些噬灵蛾被至阳气息一冲,顿时如同飞雪遇沸汤,纷纷尖啸着坠落,尚未靠近石台便化为了飞灰。
然而,这只是开始。
紧接着,几条通体斑斓、头生肉冠、散发着腥臭气的“鸡冠蝮”顺着石壁悄无声息地游弋而入,冰冷的竖瞳锁定了石台上的“猎物”。
又有几只形似狸猫、却长着利爪獠牙的“夜嚎”在洞外徘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叫,试图寻找突破口。
厉战陷入了苦战。
他不能退,更不能让任何东西越过他身后的界线。
石斧在他手中舞成了风车,至阳血气时而外放形成屏障,时而凝聚于斧刃增加威力。
尽量将打斗控制在洞口极小范围内,避免气劲波及洞内。每一次挥斧,每一次低吼,都精准而高效,将入侵者斩杀或逼退。
但毒虫猛兽仿佛无穷无尽,且越来越狡猾。
宫主在闭关,绝不能被打扰!这是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信念。
石窟内,云清辞的修炼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澎湃的内力如同决堤江河,冲击着“锁情丝”在奇经八脉中设下的最后几处顽固枷锁。
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冲击着他的意志。
外界隐约传来的打斗声、野兽嘶吼声、以及厉战压抑的闷哼声,如同遥远的背景音,断断续续传入他高度集中的灵觉之中。
他知晓洞外正在发生什么。
以他的灵觉,甚至能“看”到厉战如何一次次击退来袭者,如何以身作盾,如何添上一道道新伤。
那股熟悉的、带着蛮荒气息的至阳血气,如同黑暗中燃烧的火炬,坚定地守护在洞口,将一切危险隔绝在外。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冰封的心湖深处搅动。
他强行压下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丹田,引导着内力做最后的冲刺。
不能分心!任何一丝动摇,都可能前功尽弃,甚至走火入魔!
“轰——!”
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精纯内力如同甘霖,瞬间流淌过干涸已久的经脉,所过之处,“锁情丝”残留的阴寒毒障如同冰雪消融,迅速溃散!
强大的力量感重新充盈四肢百骸!
云清辞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如电,虚室生白!
功力,终于恢复至八成!
距离巅峰,仅一步之遥!
他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气息悠长平稳。
闭关结束。
几乎在他睁眼的瞬间,洞外持续了整夜的厮杀声、以及那股顽强燃烧的至阳血气波动,也骤然平息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已然过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云清辞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略显僵硬的筋骨。
他步下石台,走向洞口。
水帘之外,晨光熹微。他拨开垂落的水珠,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洞口那片不大的空地上,狼藉一片。
散落着各种毒虫猛兽的残肢断臂,泥土被暗红的血液和腥臭的体液浸染得一片污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腐败的气息。
而厉战,就背对着他,倚靠在洞口旁湿滑的石壁上,睡着了。
他坐在地上,脑袋歪向一边,古铜色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那柄石斧还紧紧握在手中,搭在膝上,斧刃崩开了几个缺口,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
他身上的衣物几乎成了布条,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痕,有些伤口只是草草用布条勒住,依旧在缓缓渗着血。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沉重而均匀,显然已是筋疲力尽,连有人靠近都未曾察觉。
晨曦的光芒,穿过水帘,变得柔和而朦胧,轻轻洒在他伤痕累累却异常安详的睡颜上。
这一刻,他收敛了所有的凶悍与力量,看起来竟有几分……脆弱。
云清辞静静地站在洞口,清冷的目光落在厉战身上,许久未动。
这个傻子……就这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在洞外守了一整夜?
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袭击?
云清辞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中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想起闭关时感知到的那股始终坚定的至阳气息,想起那偶尔传来的、被强行压抑的闷哼。
一种极其细微的、类似悸动的感觉,再次不受控制地掠过心底。
很轻,很快,如同蜻蜓点水,却留下了清晰的涟漪。
他抿了抿薄唇,脸上依旧是一片冰封的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只是收回目光,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向石窟深处,仿佛只是出来透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