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中的寒意,并非来自渐起的夜风,而是源于云清辞周身散发出的、足以冻裂灵魂的杀气。
厉战那句被曲解的“想回去看看”,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冰封的心湖中引爆了万丈冰川。
所有的理智、算计,顷刻间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夹杂着被背叛的暴怒与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刺痛感,彻底吞噬。
他不再看那被隐曜司众人簇拥着的、令他作呕的身影,猛地转身,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以近乎自残的速度掠向沉星谷深处。
耳边风声呼啸,却盖不住他心中疯狂滋长的、毁灭一切的嘶鸣。
“骗子!”
“蠢货!”
“畜生!”
“果然……喂不熟的狼崽子!”
冰冷的字眼在他脑中反复碾磨,每一次都带着淋漓的鲜血和刺骨的寒意。他竟会相信那个傻子的忠心?
竟会因那拙劣的表演而产生一丝可笑的动摇?
甚至……竟会有一瞬间,觉得那依赖的眼神令人安心?
荒谬!可笑!奇耻大辱!
剧烈的情绪波动,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燃了潜藏在他经脉最深处的、那根名为“锁情丝”的毒刺!
“呃——!”
正疾驰中的云清辞猛地一个踉跄,单手撑住身旁冰冷的石壁,才勉强稳住身形。
一股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凶猛、更加刁钻的阴寒邪火,毫无征兆地从丹田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这一次的发作,不再是缓慢的侵蚀,而是决堤的洪流,是濒死前的最后反扑!
仿佛感应到宿主即将彻底恢复、自身将被连根拔起的命运,“锁情丝”凝聚了所有残余的毒性,发起了最疯狂、最恶毒的反噬!
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经脉如同被无数冰针穿刺,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紧随其后的,却是足以焚毁理智的灼热欲念,那空虚的痒意深入骨髓,疯狂叫嚣着对那个特定“解药”的渴求!
冰火交煎,两种极致的痛苦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同时爆发,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撕成碎片!
“噗——!”
云清辞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气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并非鲜红,而是带着一丝诡异的幽蓝色泽,落在地上竟发出“滋滋”的轻响,腐蚀着地面的苔藓。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却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绀紫色,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额角青筋暴起,冷汗如瀑般涌出,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他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碎银牙,才勉强将涌到喉头的又一口腥甜咽了回去。
指甲深深抠入石壁,留下几道带血的划痕。
不行……绝不能在此刻倒下!绝不能……让那个叛徒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一股极其倔强、近乎偏执的傲气支撑着他。他
强行运转体内那已恢复近八成、澎湃如潮的精纯内力,如同驾驭着即将脱缰的野马,悍然迎向那肆虐的毒性洪流!
“轰——!”
内力与毒性在他体内展开了最惨烈的厮杀!
经脉成了战场,每一次碰撞都带来刮骨剜心般的剧痛。
新生的内力虽磅礴,却因宿主心神激荡而略显涣散;“锁情丝”的毒性虽已是强弩之末,却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刁钻阴狠,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脉与要害窍穴,不断引爆更深的欲望与痛苦。
云清辞蜷缩在冰冷的石壁下,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微微痉挛。
他死死闭着眼,长睫剧烈颤动,清冷绝尘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挣扎,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却又被强大意志死死拽住的脆弱。
以往毒发,他尚能封闭感官,以纯粹的恨意和屈辱来麻痹自己。
但这一次,那恨意却如同双刃剑,在刺伤想象中背叛者的同时,更深地割裂着他自己。
为何会如此痛苦?
是因为毒性更烈?
还是因为……那恨意之下,还藏着别的、他绝不承认的东西?
“厉……战……”两个字,如同染血的碎冰,从他齿缝间艰难地挤出,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恨意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望般的依赖。
正是这丝依赖,如同毒药,滋养着“锁情丝”最后的疯狂。
不!他不需要任何人!
尤其是那个叛徒!
云清辞眼中猛地闪过一抹疯狂的厉色!
他凝聚起全部意志,不再试图疏导或压制,而是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催动起磅礴的内力,如同海啸般向着“锁情丝”盘踞的核心发起了最决绝的冲击!
撕碎它!碾碎它!
将这跗骨之蛆连同那份可笑的、不该存在的……牵绊,彻底湮灭!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彻底碎裂了!
剧痛达到了顶点,几乎让他晕厥过去!
但随之而来的,并非毁灭,而是一种豁然开朗的通畅!
“锁情丝”凝聚的最后毒核,在他这不顾一切的疯狂冲击下,终于……彻底溃散了!
残存的阴寒邪毒如同失去了源头,被奔腾而至的精纯内力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吞噬、净化、驱散!
过程痛苦得如同凌迟,但胜利的天平,已不可逆转地倾向了他这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云清辞缓缓睁开眼。
眸中血丝未退,却已重新凝聚起冰冷锐利的光芒,只是那冰层之下,残留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深深的戾气。
体内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虽然经脉依旧灼痛,丹田空虚,但那种如附骨之疽的阴寒与纠缠不休的邪欲,已然消失无踪。
“锁情丝”……终于彻底清除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身体依旧虚弱,脚步有些踉跄。
他靠在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却又沉重得压垮了某些东西。
月光洒落,映照着他苍白如鬼、嘴角染血却依旧挺直孤峭的身影。
他抬手,用指尖抹去唇边的血迹,动作缓慢而冰冷。
力量在逐渐回归,感知变得更加清晰。
他能听到远处瀑布的水声,能感受到谷中流动的微风,也能……清晰地回忆起方才那锥心刺骨的痛苦,和那引发这一切的、源自山坳中的“背叛”。
所有的账,都该清算了。
功力恢复,枷锁已除,他不再需要任何“解药”。
那个愚蠢、卑劣、胆敢愚弄他的叛徒……失去了最后的价值。
云清辞缓缓抬起头,望向厉战和隐曜司众人所在的大致方向,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不再有丝毫波动,只剩下一片冻结万物的死寂和……前所未有的、赤裸裸的杀意。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牵动了受损的经脉,带来一阵刺痛,嘴角却又溢出了一缕血丝。
但他却笑了。
那笑容冰冷、残酷,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意味。
“呵……”低沉沙哑的笑声在寂静的谷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厉战……”
“待本座功力尽复……”
“定要你……百倍偿还今日之痛!”
字字如冰钉,楔入骨髓,永世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