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配吗？”
三个字，像三颗烧红的炭，被苏言从嘶哑喉咙里，一个一个的吐出来。
没重量，却砸在死寂空气里，震耳欲聋。
顾夜宸脸上肌肉，瞬间有了极细微又不连贯的抽搐。那不是表情，是面具碎裂前的不祥预兆。
抓着苏言头发的手，指节因用力根根泛白。
下一秒。
“啪——！”
一记清脆到极点的耳光，毫无征兆的，扇在苏言脸上。
力量极大，苏言的头猛的甩向一侧，耳朵里嗡一声，世界刹那失聪，整个人被这股力量带的失去平衡，从书桌边摔倒在地，额头重重的磕上桌角。
尖锐疼痛伴随一阵眩晕袭来，温热液体从额角淌下，滑过眉骨，糊住眼睛，整个世界成了一片模糊不实的血红。
顾夜宸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那只刚打过苏言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微抖。不是后怕，是彻底触怒后无法抑制的战栗。
“你再说一遍。”
声音没了平日伪装的从容，是被触及逆鳞的野兽，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危险嘶吼。
苏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能感到额角的血越流越多，被打的半边脸迅速的肿胀发烫。能感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疼痛。
- 但，很奇怪。
这些清晰剧烈的痛感，没有像以往那样，让他恐惧崩溃。
像一股股冰冷陌生的电流，涌入他死寂的四肢百骸，没带来毁灭，反而带来一种诡异的清醒认知。
他用手肘撑起身体。
抬起头，透过那片模糊血色，看向顾夜宸。
“我说......”
舔了舔干裂又带血腥味的嘴唇。
“你不配。”
这次，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每个字都像一颗精准发射的子弹，射向顾夜宸那张因愤怒扭曲的脸。
顾夜宸胸膛剧烈起伏。
他笑了。
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狰狞笑意。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得很。”
猛的俯身，他再次抓住苏言的衣领，把人从地上拎起来。
“一个赝品，一个连脸都是偷来的东西，也敢质问我？！”
“是我从泥潭里捞出你，是我给了你现在的一切！！没有我，你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你的一切，你的身体，你的呼吸，你的痛苦，都是我给的！！”
“你有什么？”
- 像拎小鸡似的，他把苏言拎到那面巨大落地镜前。
镜子里，映出两具纠缠的身影。
一个高大强势，像掌控一切的神。
另一个浑身是伤额角淌血，狼狈的像条被遗弃的狗。
苏言的脸被他狠狠的按在冰冷镜面上。
“你给我看清楚！！”
“看清楚你现在这副样子！这就是你，一个除了这张脸就一无是处的废物！一个只配被我踩在脚下，摇尾乞怜的玩具！！”
“你爱我？你的爱，是我允许你给的！你的恨，也一样！离了我，你的爱跟恨，都一文不值！！”
苏言的脸颊，紧贴着冰冷镜子。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
看着那张惨白浮肿的脸，那道从额角蜿蜒而下的刺目血痕，还有那双空洞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眼睛。
是的，他很狼狈。
是的，一败涂地。
但是......
镜子里，那个男人的倒影，那个正抓着他疯狂咆哮的男人，他的表情，又是何等失控，何等......可悲。
这就是顾夜宸。
剥开影帝光环跟温柔儒雅的伪装，还有变态收藏家的外壳之后，剩下的，就是一个需要靠摧毁跟占有别人，才能证明自己存在的空洞可怜的灵魂。
他不是神。
他只是一个，比自己更需要被定义的病人。
苏言心中，那颗名为恨的黑色种子，在这一刻，终于破开最后一层土壤。
它不再是一颗种子。
它长成一棵根系深扎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它的根，缠绕苏言的每根骨头。它的枝叶，撑起他即将垮塌的灵魂。
一股前所未有冰冷的力量，从那棵树的根部，源源不断的涌上来。
苏言笑了。
对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笑了。
一个无声又诡异的笑容。
这个笑，比任何尖叫跟反抗，都更让顾夜宸不安。
顾夜宸的咆哮戛然而止，像被什么烫到，猛的松开手。
苏言的身体失去支撑，沿着光滑镜面，滑落在地。
他坐在地上，抬起头，依旧看着顾夜宸。
目光里，没了之前的死寂。那里面，重新燃起一点东西。
不是光。
是一簇黑色又安静燃烧的火焰。
“你怕了。”
苏言开口，声音平静的可怕。
“你怕我不再爱你，不再恨你。”苏言一字一句，说出他刚想明白的一切。“你怕我不再恐惧，不再顺从。你怕你的藏品，有了自己的思想。你怕你精心搭建的这个世界，出现一道不属于你的裂缝。”
“你怕你亲手复刻的这个陆风，不再像他。”
“所以，你才这么愤怒。”
“因为，你失控。”
顾夜宸死死盯着他，没有说话。脸上，血色褪尽。
他第一次，在这具他以为完全掌控的替代品身上，感觉到一种让他毛骨悚然的陌生。
这个玩具，坏掉了。
不，他没有坏掉。
他正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重新活过来。
“滚回你房间。”
良久，顾夜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声音恢复一丝冷静，但那冷静背后，是更深、无法预测的疯狂。
他没有再动手。
只是看着苏言，像在看一件已经污染、需要被隔离处理的危险品。
苏言没有动。
就那样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脸上带着那种诡异平静的表情。
顾夜宸终于失去所有耐心。
他走过去，打开书房的门，对着外面喊：“把他带回房间，锁起来。”
门外一直守着的两个保镖立刻走进来。
他们看到书房里的景象跟苏言满脸是血的样子，眼中闪过丝惊讶，但很快就恢复面无表情。
- 他们一左一右，架起苏言。
苏言没有反抗。
任由他们拖起自己，拖出书房。
被拖出去那刻，他回头，最后看了眼顾夜宸。
目光平静冰冷，像在看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死物。
那目光，像一根淬了毒的无形针，精准的扎进顾夜宸心底。
房门被重重关上，接着是上锁的声音。
房间里，重归黑暗。
苏言被丢在冰冷地板上。
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粗重，却平稳。
伸出手，轻轻碰了下额角的伤口。
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但是，嘴角却在黑暗中，勾起一抹真实又带血腥味的弧度。
原来，这就是恨。
它不像爱，会带来甜蜜跟痛苦。
它只带来一样东西。
力量。
一种，让他想要活下去，并且，想要看着那个男人，坠入地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