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合拢,一声沉重空洞的闷响。顾夜宸站在外面,初秋阳光刺眼,他下意识的抬手挡了下。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他不是原来的顾夜宸。
没记者,没闪光灯,甚至没一个认识的目光。他就跟一粒被风吹到路边的尘埃,无人问津。
叫了辆出租车,报出那个曾代表他身份跟地位的别墅区地址。司机从后视镜瞥他一眼,眼神里带点探究,什么也没说。
车停在熟悉又陌生的别墅门前。铁艺大门紧锁,挂着一把冰冷的链锁,宣告这里早已人去楼空。透过栅栏,院里的草坪无人打理,长得杂乱,曾经精心修剪的玫瑰花丛也枯了大半。
这里没有苏言。
这个认知是把钝刀,缓慢的割着顾夜宸的心脏。他站了很久,直到出租车司机不耐烦的按响喇叭。
没地方可去。
他在附近找了家廉价旅馆住下,房间狭小,空气里一股潮湿味儿。这跟他过去的生活有天壤之别,可他不在意。打开手机,通讯录成百上千个联系人,此刻竟不知该打给谁。
拨通曾经助理的电话。
“喂?”对方声音警惕。
“是我。”顾夜宸嗓子有点干。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是冷淡公式的口吻:“顾先生,我已离职,我们之间没工作关系。”
“知道,我只想问你一件事。”顾夜宸放低姿态,“苏言......他去哪儿了?”
“抱歉,不知道。苏先生的事我完全不清楚。”对方语气疏离又带点恐惧,“顾先生,没别的事我挂了。”
嘟嘟的忙音。
顾夜宸没放弃,一个接一个的拨电话。那些曾对他阿谀奉承跟想方设法巴结的人,如今要么直接挂断,要么用各种借口搪塞。他的名字,现在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
他第一次这么清楚的认识到,他失去的不光是名声跟地位,更是作为一个正常人,存在于社会关系网中的资格。
最后,他翻到一个号码,备注“私家侦探”。这是他以前调查商业对手用的,手段不算光彩。犹豫一下,还是拨了过去。
“哪位?”一个油滑的声音。
“我,顾夜宸。”
对方立刻笑了,笑声里全是嘲弄:“哟,这不是顾大影帝吗?怎么,出狱了?!想起我这号小人物了??”
顾夜宸握紧手机,指节泛白。他压下心头屈辱感,平静道:“找你查个人。”
“查人?顾先生,你现在付得起价吗?”
“开价。”
“五十万。定金一半,找到人付另一半。还有,我只管提供下落,其他的可不管。”侦探吃定了他。
“可以。”顾夜宸没犹豫。他现在一无所有,变卖掉剩下的一些不记名资产,还能凑出这笔钱。名下房产跟大部分资产都已冻结或用于赔偿,总有些东西留了下来。
第二天,他去了一家二手奢侈品店,卖掉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定制腕表。把表递给店员时,目光在那块冰冷金属上停了一瞬。他记得,苏言曾盯着这块表发呆,问他时间是不是过的很快。
那时他没回答。现在他知道了,时间可以快到转瞬即逝,也可以慢到度日如年。
二十五万打进侦探账户。
等待的日子是煎熬。顾夜宸每天把自己关在小旅馆,像头困兽。他不敢开电视,不敢看手机新闻,外界的任何信息都可能是一把刺向他的利刃。
他只能疯狂的想念苏言。
他一遍遍回忆他们的过往,却发现能想起来的,全是苏言惊恐的眼神,隐忍的泪水,还有被他禁锢时绝望的沉默。他所谓的“爱”,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勒的那只漂亮的鸟儿无法呼吸。
他毁了他。
不是要去找他,不是要去抓他回来。顾夜宸反复对自己说。他只想知道,那只被他亲手折断翅膀又放飞的鸟儿,现在落在哪儿,伤口愈合没有,能不能重新飞翔。
他不敢打扰,甚至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在找他。他只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只要他过的好,就足够。
这个念头是剂镇痛剂,勉强压住他内心翻涌,几乎要破土而出的偏执占有欲。
一周后,侦探的电话终于来了。
“人找到了。”
顾夜宸心跳漏了一拍,他屏住呼吸,紧紧攥着手机。
“在个叫海崖城的沿海小地方。开了个画室,教小孩画画。日子过的挺平静。”侦探的语气公事公办,“地址跟照片我发你邮箱了,尾款记得结一下。”
挂了电话,顾夜宸立刻用旅馆电脑登录邮箱。
邮件里有几张照片,远距离偷拍的。
照片上,苏言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站在明亮的画室门口,阳光洒在他头发上,镀了层柔和的金边。他正弯腰,笑着对一个抱画板的小女孩说着什么,眉眼间的温柔,是顾夜宸从未见过的,不带丝毫阴霾的模样。
锁骨处光洁一片,那枚曾被顾夜宸视为专属印记的纹身,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夜宸盯着那片光洁皮肤,心脏像被只无形的手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终于,彻底清除了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
他过的很好。在一个没有自己的地方,他过的很好。
顾夜宸关掉电脑,靠在椅上,身体因剧烈的颤抖蜷缩起来。巨大的空洞跟无边的悔恨将他吞没。他知道自己该为苏言高兴,可嫉妒跟不甘还是像毒蛇啃噬他的理智。
他买了一张去海崖城的车票。
他告诉自己,就看一眼,远远看一眼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