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划破工地嘈杂,一声压抑痛呼。
“小张!”
有人大喊一声,搬运钢筋的工人们纷纷停下手里活,循声望去。
不远处,一个年轻工人捂着小腿,靠在一堆建材上,脸色疼的煞白。他脚边,一根脱落的钢筋斜插在地上,锋利边缘沾着血迹。
工头快步的跑了过去,嘴里骂骂咧咧:“他妈的,怎么搞的?伤到哪了?”
“头儿,腿……腿被划了。”小张声音带颤音,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裤腿被划开一道长长口子,鲜血迅速的浸透布料,染红一大片。几个工友围上来,有些手足无措。有人喊着要送医院,有人说得先止血。
顾夜宸放下手里的水泥袋,快步走过去。他拨开围观的人,在小张面前蹲下。
“别动。”他的声音很平静,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看一眼伤口,很长,似乎不算太深。他撕开小张裤腿,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皮肉外翻,血流不止。
“得先清洗,加压包扎。”顾夜宸脑中瞬间闪过曾经为拍戏而学的急救知识。那些他以为再也用不上的东西,此刻清晰浮现。
他站起身,对旁边一个发愣的工友:“给我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
那人下意识递过来一瓶水。
顾夜宸拧开瓶盖,清水直接倒在伤口上,冲刷着上面的泥沙跟铁锈。小张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绷得像一张弓。
“忍一下。”顾夜宸头也不抬。
冲洗完毕,他脱下身上那件看不出原色的t恤,毫不犹豫从下摆撕下一长条相对干净的布料。他将布条折叠成厚厚的方块,用力按在伤口上。
“找个东西绑紧。”他对工头。
工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从旁边找来一卷医用胶带。顾夜宸接过,迅速熟练的将布块固定在伤口上,力道恰到好处,既能止血又不会造成二次伤害。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对工头:“最好还是送去诊所打破伤风针。”
工头看着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有些发怔,随即点头:“行,我知道了。”他招呼两个人,扶着小张一瘸一拐的离开工地。
顾夜宸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沉默的搬运水泥。只是那件被撕破的t恤,让他在傍晚的风里感觉一丝凉意。
夜幕降临,一天劳作终于结束,工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着简单的盒饭。顾夜宸领了饭,独自走到一个角落坐下,背靠一堵冰冷的墙壁。
盒饭是白菜跟土豆丝,没什么油水,米饭也有些硬。他面无表情的吃着,早习惯了这种味道。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女人提个保温桶,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工地。她皮肤黝黑,眼角带风霜痕迹,正四处张望。
是小张扶着墙,指了指顾夜宸的方向。
女人看到了他,快步走了过来。
顾夜宸抬起头,眼神里带一丝戒备。
女人在他面前站定,露出个朴实的笑:“是……是你帮了我家小张吧?”她的普通话带浓重口音。
顾夜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孩子,就是不小心。”女人絮叨,手脚麻利的从保温桶里拿出一个大碗,“我听他说你晚饭还没吃好,特地给你带了碗面。谢谢你啊,小伙子。”
一只粗糙但干净的手,递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到顾夜宸面前。
碗是最普通的那种白色瓷碗,里面是清亮的汤,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还撒了几点翠绿葱花。简单的热气夹杂食物香气,瞬间驱散周围的尘土味。
顾夜宸看着那碗面,僵住。
他的人生里,收过无数昂贵礼物,听过无数谄媚赞美,从没一个人,因一件微不足道的善意,为他捧来一碗这样滚烫的食物。
他的手覆满灰尘跟新旧伤口,似乎不配去接那只干净的碗。
见他不动,女人把碗又往前递递,语气更热切些:“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顾夜宸喉结滚动一下,终于伸出手。指尖触到温热碗壁时,仿佛被烫一下,手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他接过那碗面。很重,沉甸甸。
“谢谢。”他从干涩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的几乎听不清。
女人笑着摆摆手,转身去照顾自己儿子。
顾夜宸端着那碗面,久久的低着头。他吃过世界上最顶级的料理,米其林大厨精心烹制,摆在昂贵餐具里,没有一餐,像眼前这碗面一样,让他觉得滚烫。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撮面条送进嘴里。面条很普通,甚至有些煮的过软,那股温暖却顺着食道,一路滑进他冰冷的胃里。
那是一个他从未触及过的世界,在那里,一个简单的帮助会换来一句真诚感谢,一点微小善意会得到一碗热面回报,这是一种最基础最纯粹的人与人之间的连接。
而他过去的人生,充满了交易跟控制还有占有。他给予,是为了得到,他索取,是为了满足。他从未拥有过这样不掺任何杂质的宝藏。
他咬开那个荷包蛋,蛋黄的暖流在口中溢出。那股温暖,似乎有生命一般,钻入他四肢百骸,熨帖着他那颗早千疮百孔麻木冰冷的心。
一滴滚烫液体落在碗里汤中,悄无声息的漾开一圈小小涟漪。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机械的,一口一口的,把整碗面,连同汤底,全都吃的干干净净。
当他放下空碗时,感觉自己好像第一次,真正的吃了一顿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