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暗河水浸透裤脚,刺骨寒意让秦羽打了个哆嗦,却也浇醒了他因愤怒与悲痛而发热的头脑。他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暗门,将老僧弘远决绝的身影深烙心底,毅然转身踏入旧皇城排水主渠。
这里比先前的暗沟宽阔数倍,足以容两辆马车并行。青石垒砌的渠壁爬满滑腻青苔,浸着经年水渍;浑浊河水在脚下缓缓流淌,深不见底,散发出陈腐淤泥与未知秽物混合的恶臭。高耸的拱形穹顶下,唯有零星微光从砖石裂隙或遥远出口透入,在幽暗水面投下摇曳破碎的光斑。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一切。唯有水流汩汩声,与他压抑的呼吸、心跳在空旷渠道中回荡,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清晰。
秦羽不敢停留,沿着老僧指引的方向,在齐膝深的冰河中艰难跋涉。水下滑腻的卵石与陈年软泥暗藏危机,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他紧攥怀中幽冥令与短刃,神经绷至极点,警惕地扫视着四方。
渠道蜿蜒曲折,岔路丛生。他牢记“遇水则左,三岔选右”的嘱咐,不敢有丝毫偏差——这幽深地宫如同一座巨大迷宫,一步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
前行约莫一炷香,前方出现一道弯道。就在他准备拐过时,一阵极细微的异响,隐约从弯道另一侧传来,与水流声截然不同。
秦羽立刻驻足屏息,身体紧贴冰冷潮湿的渠壁,侧耳细听。
那声音……似有人低声呢喃,又像压抑的啜泣?
这鬼气森森的皇城主渠深处,怎会有活人声息?是敌是友,还是……不干净的东西?
警铃在心底狂响,他握紧短刃,极慢地挪动脚步,向弯道边缘靠近,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越靠近,声音越清晰。那是女子低低的、满是绝望的哭泣与哀求:“……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浣衣局的宫女……”
宫女?秦羽心中一动。浣衣局乃宫中清洗衣物的低级机构,位于皇宫边缘,紧邻旧皇城。难道她是从宫中密道误入此地?
紧接着,一个粗哑男声响起,带着不耐烦的淫邪:“嘿嘿,小娘子别哭了。陪哥几个乐呵乐呵,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活路。这鬼地方,叫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就是,大哥!这细皮嫩肉的宫里女人,咱们还没尝过鲜呢!”尖细嗓音附和着,引来一阵猥琐低笑。
竟是几个地痞或逃兵,摸进排水渠欺凌落单宫女。
秦羽眉头紧锁。他自身难保,本不宜节外生枝,但宫女的哀求如针般刺着耳膜,让他无法视而不见。福伯的教导、老僧的牺牲,都在提醒他:有些事,不能袖手旁观。
他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向弯道另一侧望去。
只见前方渠道的干燥石台上,三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手持棍棒刀剑,正围着一个蜷缩的少女。少女身着浅青色宫装,发髻散乱,衣裙被撕破数处,雪白肌肤暴露在外,脸上满是泪痕与恐惧。
就在此时,为首的粗哑汉子已迫不及待地伸手,要去扯少女最后的遮掩。
“住手!”
低喝声从弯道后传出,秦羽握着短刃走了出来。他刻意板起脸,冷冽的目光扫过三个愣在原地的混混。
三人显然没料到这鬼地方还有旁人,见秦羽年纪不大,却眼神锐利,手中短刃黝黑无光、透着杀气,一时间惊疑不定。
“哪里来的小杂种,敢管爷爷们的闲事?”粗哑汉子回过神,色厉内荏地挥了挥砍刀。
秦羽深知此地示弱便是死路,脚下发力,身影猛地前冲,直扑离他最近、手持木棍的尖细嗓子混混。
那混混慌忙举棍砸来,秦羽左手闪电般抓住木棍,右手短刃如毒蛇出洞,直刺对方小腹!
“噗嗤!”
短刃轻易破开衣衫,刺入肉体。混混发出短促惨叫,捂着肚子瘫软在地。
一击得手,秦羽侧身避开粗哑汉子劈来的砍刀,短刃顺势上撩!
“锵!”
火星四溅,砍刀竟被黝黑短刃削断一截!汉子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另一个持刀混混见状胆寒,怪叫一声转身就跑。
秦羽岂容他逃去报信?脚下一蹬,如猎豹般扑上,短刃从后方精准刺入对方后心。
转瞬之间,三个混混两死一伤。粗哑汉子看着手持滴血短刃的秦羽,如见鬼魅,“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好汉饶命!这女人归您,只求好汉留小的一条狗命!”
秦羽无视他的求饶,目光落在蜷缩在地、惊恐望来的宫女身上。
“能走吗?”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已收敛杀意。
宫女愣了片刻,慌忙点头,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恐惧与虚弱双腿发软。
秦羽皱了皱眉,上前扶起她,触手一片冰凉滑腻。
“谢……谢谢恩公……”宫女声音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
异变陡生!
那一直磕头的粗哑汉子眼中猛地闪过凶光,趁秦羽扶人之际,从腰间摸出匕首,如毒蛇般刺向秦羽后腰!
变故极快,宫女甚至来不及惊呼!
但连番追杀早已让秦羽将警惕刻入骨髓,他看似扶人,余光却始终锁定着汉子!
匕首及体的前一刻,秦羽猛地一带宫女,两人同时踉跄避开,右手短刃手腕一翻,反手疾刺!
“呃……”
短刃精准没入汉子咽喉。他瞪大双眼,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最终软倒在地,气绝身亡。
秦羽面无表情地抽出短刃,在汉子衣服上擦拭血迹。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他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他转向吓得面无人色的宫女,沉声道:“跟紧我,我带你出去。”
宫女如抓救命稻草,紧紧攥住他的衣袖,连连点头。
秦羽辨认方向,继续沿主渠前行。多了个累赘,速度慢了许多,但他无法将弱女子独自丢在这绝境。
又行一段,渠道一侧出现一间半淹在水中的废弃岗亭石屋。秦羽决定稍作休息,让惊魂未定的宫女缓口气。
石屋狭小,积满灰尘。宫女靠在墙根,依旧瑟瑟发抖,不时用畏惧又感激的目光偷看秦羽。
秦羽自顾自检查幽冥令,思索着老僧未说完的话——“去找……”去找谁?玄七?老张?还是其他人?
就在这时,宫女似乎缓过气力,怯生生地开口,声音仍带着颤音:“恩公……您……您是不是在找一个脸上有疤的铁匠,或者……一个叫‘青冥’的人?”
秦羽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宫女!她怎么会知道老张和青冥?!